谢令姜上前一步道,却被谢旬眼神制止下来。
容真原本紧抓欧阳戎小臂不放的素手松开,自袖口滑落,她默默转头,直直看向“帮她说话”的谢雪娥,袖下素手渐渐握拳。
谢旬与谢雪娥对视了一眼,眼睛都有些无奈。
欧阳戎讪笑出门,裴十三娘老实跟上。
说完,她拉起谢令姜的手,语重心长道:
“婠婠刚刚说话这么冲做什么,真是的,女史大人今夜不是为公事来,还能是私事不成?女史大人作为陛下亲使,代表的可是陛下威严,岂会公器私用?
谢令姜紧绷俏脸,撅嘴不语。
“小事,无妨。”
“老夫今日匆匆赶来龙城的,一两日就要离开,待不了多久。
谢雪娥贴着她微红的小耳朵,咬耳教说。
江州偏南,气候潮湿,佛首一直摆在野外,容易生锈染潮,需要经验丰富之人指点安放之法。
说着,谢雪娥抬手覆盖在谢令姜攥紧的粉拳上,把她手拉了下来。
“真不愧是亲姑姑。”宫装少女忽道,一双清眸冷冰冰盯着她。
可下一霎那,谢雪娥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脚步,面前这位阴阳家女史的瞳孔像是深渊一样幽邃吸引人,眸底深处隐隐泛红。
“说不得,女史大人是刚换了身新裙,过下元宵,结果遇上急事赶来,不然还能是什么事?女史大人还会耍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不成?欸,下次,婠婠不准这么冲动了,嘴巴没个把门的。”
“姑姑,是她先摆臭脸,主动跑我面前碍眼。”她杏目微瞪,香腮鼓气道。
可惜谢雪娥瞧也没有瞧他,目光越过了欧阳戎肩膀,朝默不作声的容真,微笑说:
“女史大人请多多担待,婠婠就是这争强好胜的性子,要是有什么言重的地方,还望勿怪,妾身来说她,欸,礼数可不能缺,此乃我谢氏家风。”
谢雪娥走上前,轻轻拍了下蛾眉愁蹙的爱侄女圆润肩头:
“那他该不会不知道那女史心思,不知道我生气什么吧?”
容真来找欧阳戎的事,是一个关于佛首安置的难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欧阳戎愣了下,转头看她。
欧阳戎:……?
见他失声,二女回头,对视了一眼。
不过妙思终究是怂,欠钱脸仙子在外面,不敢太放肆,刚刚悄然变回了本体。
刚刚听见二女吵架、某人吃瘪,小墨精差点没笑死。
就在这时,“好了,娥娘,婠婠,都坐下来。”一道严肃庄重的嗓音传来,顿时扫空了门口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谢旬打断了欧阳戎话语,抚摸了下长须,朝容真继续宽声:
“容真女史,这样吧。
“好吧。”
容真头不回的往前进,厌蠢一样的不耐烦语气。
容真点点头:“对,没什么好谈的。”
“要不这样如何,老夫看浔阳石窟那边的事,只是容真女史一人来请,不见宋副监正,想必不算火急火燎,良翰先与女史你一起过去,看能不能早些解决,或者看,处理下后能否暂时放放。
“嗖”一下出门,跟上欧阳戎等人,背影一齐远去。
不知有意无意,容真请欧阳戎吃了干圆,二人各点一碗,在烟花下,安静吃完,某位女史大人放下碗,走去付钱。
容真粉唇抿成一线,看了一会儿他,没再说话,扭头出门。
转头瞧看了眼沉稳抚须的兄长,她忽然眼睛斜向一旁全程憋到涨红脸的王操之,淡道:
“你也去,浔阳石窟有你一份,陪下良翰,给咱们的女史大人处理下问题。”
可是,明明说要“谈”的二人,说完后,只剩下眼神寸步不让的对视,却没人开口去谈。
“尔敢!”谢令姜柳眉倒竖,一步迈出,身影闪现在姑姑面前,一道属于儒家贤人的清斥,炸响在谢雪娥耳边,她顿时长吐一口兰气,蓦醒的步摇贵妇人见多识广,当然知道发现了什么,花容露出一抹薄怒色,“你……”
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一路无话,来到了浔阳石窟。
谢令姜微微歪头:“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女史大人肯定不是那种叨扰民生的自私无礼之辈,再说了,谁规定在宫里清茶淡饭、素衣素容的女史,元宵佳节不能换了一套新裙穿穿?这伱也管?
“浔阳石窟,不然去哪里?你真以为本宫闲的没事,特意来找你的?”
“好吧。”
“良翰,此前婠婠在信里说你很忙,为师还没什么理解,现在算是知道,元宵节也这么多事。”
“那也要忍住,至少对他要温柔宽容点,可以稍微表达不满,让他来哄,但万不可一直摆张臭脸,男子都不喜欢。
周围皆是喜庆叫卖的商贩,与全家出门赏花灯的老百姓。
“而且这么晚过来,肯定是因为事发紧急,不得不来,否则岂会打搅咱们老百姓的元宵佳节?
而且他娘的还是成双倍偶数的掉,直接两人份,真是简单明了。
干圆类似欧阳戎前世汤圆的食品,不过眼下这个时代,它又被称为“汤中牢丸”、“油画明珠”。
【功德:一千九百零六】……【一千九百零二】……【一千八百九十八】……
今夜宵禁解除,元宵集市,喧嚣热闹,星子坊内,摩肩擦踵,马轿争道,车队一路经过不停,悠悠穿过西城门,驶向浔阳石窟。
欧阳戎点了点头:“额,倒也是,记得容女史平常是不来浔阳王府的,如无必要。”
谢旬心虚,扭头咳嗽了两声。
谢令姜:……
“你……知道就好。”
“老师,是学生今夜怠慢了……”
“阿父没必要和她这么客气……还有干圆是做给你吃的,大师兄爱吃不吃,咱们可别难为他……”
裴十三娘也没多瞧他。
容真一张清美狐儿脸依旧板着,一言不发,唯一的动作,是原本垂袖的两手,改为背在身后,她偏头看向大厅外的园林夜景。
谢令姜星眸子瞅了下大师兄。
欧阳戎深入过龙城基层,恰恰精通。
谢旬开口了。他走上前去,先是看了眼窘迫模样的爱徒,然后目光投向对峙的三女,叹了口气,朝容真诚恳道:
“容真女史也是,能来是客,坐下喝口茶吧,老夫听良翰信里经常提你,说容真女史在浔阳城帮了他很多忙,对你很是感激。”
大厅内,只剩下谢旬、谢令姜、谢雪娥。
欧阳戎远目眺望,那儿正好是一条舞狮舞龙、欣赏花灯的美食街,好像聚拢了不少情侣佳眷们……
“……”说的好他娘的有道理。
“呀,女史大人这是生气了吗?”谢雪娥玉手捂嘴惊讶。
老父亲答不出,谢氏贵女一颗螓首,不知何时起,已经深埋胸前。
这时,谢雪娥走上前来。
“想什么呢,本宫还欠你一顿饭,懒得再拖了,今夜还了,跟本宫来吧。”
谢雪娥眼皮子都不太抬一下:“他敢。”
一只胳膊解放,欧阳戎顿时松下半口气,朝便宜姑姑投去感激眼神。
半个时辰后,妥善处理完毕。
“说不准,男人都爱装糊涂,但有些是真愣,像块木头……不过越优秀的男子,争的女人越多,要是没女人争,你反而该反思下是不是看错良人。”谢雪娥指出。
步摇贵妇人噙笑,善解人意,当众劝导。
欧阳戎从袖中飞快掏出一枚小巧墨锭,塞进谢令姜手里。
“好啊谈啊。”容真高昂螓首,脆音大声道。
“得让他知道,自己软声认错、用心哄下就能哄好,然后再谈其它,明白吗?男子都吃这招的……”
容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跟上车队的王操之,秀眉微皱了下,又迅速松开。
阑珊灯下的宫装少女似是红透了面皮,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她蓦然转身,左拐朝旁边一处挂满花灯的繁华街道走去。
“你是想谈什么?”
容真头也不回,脚步略微匆匆,欧阳戎只好闭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