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黑压压的沉, 天上既无繁星也无明月,这深夜本该静谧无声,然而此刻意外的人声鼎沸, 马匹嘶鸣。
春多蚊虫, 霍知章顾不上挠脖子上的小肿包, 领着幽州兵冲出灌木林, 从后方攻击方才过去的骑兵队。
一支支箭头后端裹着浸油麻布的箭矢飞过,火光划出一道道亮影, 在点亮黑暗的下几瞬息, 引出一连串惨叫声。
马匹鲜少遇到这类火箭, 火焰燎伤马尾, 军马嘶鸣受惊,有少许失控的马匹偏离了原先轨迹,朝侧方的灌木丛去。
“有敌袭, 后面的迅速调头应敌!”
“我们中计了!”
“他娘的, 这怎么搞的, 方才斥候竟没探出有埋伏。”
“估计是藏得够深, 且人不多, 这才让他们躲了过去。”
“他们人数肯定不多,兄弟们别乱阵脚。”
但这等安抚作用并不大,因为他们此时已临近幽州军营边缘,甚至最先抵达的精锐开始了袭击。
这偷袭还为偷两下, 后方忽然起火, 直接被包了饺子。
“百夫长,如今我们如何是好?是继续进攻, 还是……”
骑于马上的百夫长牙关紧咬。
计划成不了了。
对方有提防,这场夜袭注定铩羽而归。此时再袭幽州军, 和以卵击石无异。
“撤退!”百夫长扬声道:“他们能躲开斥候探查,一定人数不多且没有骑马,后方阻击力量小,我们调头回去。”
但此时已开战,箭雨密集到令人毛骨悚然,仅是片刻功夫,最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前方的乱象如潮水似的往后蔓延,很快与后方蔓起的惊涛交汇,整支队伍都乱了。
“稳住马。”百夫长嘶吼道。
马匹跑离箭矢范围后,箭雨终于停歇。但很快,军营方传来马蹄声。
幽州军出兵了。
百夫长此时倒是心中稍定。
这一片的地形之前他摸得很彻底,且出兵之前在路中设下过陷阱与障碍,要甩掉身后的追兵并不难。
霍霆山坐在乌夜上,借着火箭上燃着的火光,看着不远处匆忙遁走的“荆州军”,他身后是一众身披胄甲的黑甲骑。
火光映在如鱼鳞般的黑甲上,折射出铮亮的寒芒。
霍霆山扬声道:“黑甲一纵队,随我追敌!”
身披黑甲的骑兵鱼贯而出,如同鬼魅般钻入黑暗中。一场夜幕下都追逐在幽州军营旁拉开序幕。
*
李啸天在营中来回踱步,等着捷报传来。
这几日他派了不少巡逻兵出去,可以说这一片都摸透底了,如何进军,如何撤退,一切安排妥当。
甚至为了计划万无一失,还忍痛下了弃马令。当甩不掉追兵时,可弃马潜入林中,在林中躲藏一宿,翌日再徒步回军营中。
除此以外,他还派了两支名为“巡逻”、实际作接应的队伍携自家军中服饰外出,以便夜袭队伍能迅速变装。
总之不可被幽州那方逮到。
一切明明安排妥当,但不知为何,李啸天心里某一角总有点隐秘的不安。
在派兵出去之前,龟缩在一角的不安若有似无,几乎难以察觉。但派兵后,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点不安在慢慢膨胀。
如今竟令他颇为忐忑。
从庄园回来后第二日,他左思右想,到底命人给霍霆山传话,大意就是此事是长安贼人设计,莫要伤了双方的和气。
对面很快回话了,霍霆山对此表示理解,还说长安那边的人心思诡谲,若是他们二州因此闹出矛盾,坏了和谐,岂非落入歹人圈套中。
此外霍霆山还命人送了几头羊过来,既是安慰他丧子,也是重新旧好。后面接连两日,除了再无聚餐,双方都恢复到庄园事发前的交流状态,仿佛庄园之事未发生过。
按理说这一番操作后,霍霆山应该会以为自己成功糊弄过去,有种事成后长舒一口气的惬意,此时该是最放松之时。
柳校尉站在李啸天身旁,见上峰面色阴沉,似有忧色,不由安慰道,“李公,此前已考察了数日,加之派出去的都是生面孔,皆未在霍霆山等人面前露过面,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知晓是我方之人。”
李啸天面色稍霁,“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该回来了。”
“若不弃马,一个时辰足矣。”柳校尉说。
这话音刚落,一阵喧嚣陡然从后方爆开,有人惨叫、有人惊呼,竟听着是乱成一团。
李啸天和柳校尉同时回头,一簇火光骤然映入他们眼中,竟是后方有冲天的火光燃起。远处的火色汹涌澎湃,映亮了两人带着惊愕的面容。
“怎么回事?”
“报,李公,东侧有敌袭!”有卫兵匆忙来报:“瞧旗帜,像是荆州军。”
李啸天脸色大变:“荆州军?”
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个荆州军,且还是东侧受袭。
他们军营坐落于幽州军营的东侧,若此番袭击者是幽州军伪装的,这意味着他们需要绕过他们司州的营帐到东边去,如此太费事了?
难道真是荆州军来袭?
“务必擒住那些偷袭者。”李啸天厉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