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王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厚重的雪花,从灰紫色的天空中飘落,路灯映出一点稀薄的光影,打在程厦的车上。
“不说了早点回去么?”我疲倦道。
“没事,反正我最擅长等人了。”他把手里的书合上,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聊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辞了。”我道:“我本来计划着在他这儿养老呢。”
其实态度之类的,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重点是他三番几次的在法律边缘试探,念头不好,迟早出大事。
程厦笑了一下,非常笃定道:“要不然你在这里也干不长的。”
“为什么?”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答非所问道:“建筑么,都在强调严谨、平衡,可是如果去农村看到那些老房子,地基不稳,结构混乱的一大堆,可是偏偏就能住人,今天没塌,明天也没塌,大家都是这么含混着,糊弄着,把日子过了。”
他回头看向我,轻声道:“但你过不了这样的日子。”
我静静地侧头看着他,雪地银亮,他的笑容却非常温暖。
“你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都要拼了命的往上走的。”他笑着对我说“哪怕你今年八十大寿。”
那一刻,我心里如同此刻的雪色一样透彻明亮。
是的,我要一直一直往上走。
不是有钱就行了,我还要更多的自由,我要尊严,要体面的工作,要怀揣着明朗的希望生活,我要去建造能让人幸福的建筑。
我总是告诉自己要知足,可是我原本就是这样贪心的人,我没法将就的活着,这就是命。
“走,我请你吃饭!”我有一瞬间的豪情万丈。
“我晚上六点之后不吃东西。”程厦说。
随即,从后排拿了一个很精致的饭盒,道:“但是我给你带了水饺。”
水饺是白菜馅和芹菜馅两种,水灵灵的脆生生的,沾上醋和辣椒油,非常爽口,另配了一保温壶水饺汤。
我吃得微微发汗,胃和心都暖了起来。
程厦是真的有毅力,一口都不动,就这么笑着看着我吃:“好吃么?”
我道:“在哪买的?特别特别好吃!”
“我自己做的。”
我擡起头:“你?”
我想起了周庭,现在男的都流行做饭么?
可是程厦,是当年连麻辣香锅都做出猪食味的人。
“对。”
他顺手抽了张纸巾,给我擦嘴,道:“在国外吃什么都贵,所以,就慢慢的练出来了,你还想吃什么?”
这个举动太亲密了,我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
一时间,我们俩都有点尴尬,程厦把纸巾递给我,随即正过身体,看向前方。
此时雪越下越大,已经积了很厚了,有一群姑娘们正在冒着雪走路,她们捧着喜字,红盆,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其中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外面罩着羽绒服,被拥簇在最中间。
“那是新娘子么?”我问。
“应该是明天结婚。”
结婚前一天,一般都要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然后新娘子和伴娘一起住在娘家,等待出嫁。
“这么冷的天办喜事啊。”我随意的念叨了一句,把饭盒收拾好,道:“我帮你洗了吧。”
“不用。”程厦道:“陪我待一会吧。”
“大哥,一点了,我无业游民,你明天还要上班。”
“陪陪我,求你了。”
他就那样看着我,眼神缱绻又软弱,带着乞求。
程厦,那可是程厦,我无限心酸起来。
他座位放倒,我们俩半躺在驾驶位上,听着粤语歌慢慢地唱:
那故事仓猝结束
不到气绝便已安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