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暖起来,仿佛一夜之间,院子里的树梢上就泛了嫩黄,在初春的暖阳下生机盎然。
因着这好天气,如今阖府上下都在忙这一件事:
大长公主的几株极品牡丹开了。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牡丹宴果真是好兆头。
世家爱花,且多以牡丹为尊。
凭赏花为由摆铃兰宴,流觞曲水,以吟诗作赋作为男女相看的由头,更算雅事一桩多是佳话频传。
且不说,宁国大长公主在皇室中威望极重,定国公府是世家中一等一的崔氏大宗,就已经足够世家公子贵女们争相而至。
更何况还有崔琰。
一流世家显赫身世,颇得圣心的才干能臣,再配上那样一张朗月入怀般的脸,遑论他素来温文有礼的性子。
连圣人听说之后都赐了百花,说是要给牡丹做衬助兴。
一时间,京中牡丹花笺一“笺”难求。
所以无论如何,崔琰定然会有一个与他相配的世家千金,同他一样的门楣高贵,满腹诗书。
他们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同全府筹备牡丹宴的紧张忙碌迥异,云蓝竟然在玉清筑中感受到了难得的惬意。
叶姑娘素来事少,又十分不爱人在跟前伺候,小丫头们只用做些零碎活计,在院子里成日踢毽子翻花绳,玉清筑里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种散漫惬意的气息。
牡丹宴前那日,阳光晴好。
云蓝怕叶姑娘有事,搬了垫子坐在廊下绣帕子时,忽觉得有些知足。
日子要是一直这样,没什么波澜的过下去就好了。
毕竟世上总是有那样多的事情,是由不得人做主的。
譬如爹娘的离世,譬如未来的主母是否宽和,譬如崔琰是不是愿意护着她,又或是放她离开。
但凡有一个譬如就好了。
她抬头看了眼四方的天,忽懂了从前崔琰教过的一句诗。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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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宴那日,叶姑娘起得早。
云蓝刚沏好茶端了与她,一掀帘子,就看到豪儿在院门外露了个脑袋,正鬼鬼祟祟的看她,满脸欲言又止。
“什么事?”
云蓝冲她柔柔招招手,软语笑问道,值当的跑这么远,也不晓得被发现了会不会受罚。
“姐姐!”
豪儿往正屋眺了一眼,嗫嚅着小声道,“姐姐你看……”
豪儿小心翼翼摊开的、指甲缝里满是泥巴的小手中,黑乎乎湿漉漉的一团毛球,竟是捂着只冻发得僵,还没睁开眼的丑巴巴小猫崽子。
许是感受到了人声,猫崽子极微弱地发出吱吱声。
叫得人心底软成一片,云蓝叹了口气。
也难怪豪儿来找她,且不论这么小的崽子离了娘亲还活不活的成,有的主子是厌恶猫的。
比如崔琰。
院子里旁的小丫鬟都聚了过来瞧热闹,云蓝身边围了一圈小豆丁。
“茶房的热水不够,你带她们去寻些来。”
身后清凌凌的女声响起,叶姑娘满脸不耐,似乎是她们被吵到了。
豪儿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合了手往她身后躲去。
叶姑娘几步跨了过来,眉头紧皱,低头去看云蓝手里那小小的猫,“愣着干什么,冻成这样,不泡热水哪里能救得活?”
满院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时辰尚早,云蓝带着两个小丫鬟取了热水回去的时候,天空刚刚泛了鱼肚白。府里的人虽还不算多,但为着谨慎云蓝还是带着她们走了小径。
“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清朗男声响起,云蓝回头。
竟是崔琰。
他今日穿的了件宽袍大袖的缥色袍子罩了银白纱,白玉靛蓝腰带,峨冠博带,既有些疏朗俊逸的书生气,更添了些许矜贵稳重。
因着这宴席,今日他是要打扮打扮的。
“奴婢替叶姑娘取热水。”
云蓝不去看崔琰的眼睛,只把视线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浅浅一礼。
“你们回去吧。”
他语气淡然,声音清朗中带了些晨起的沙哑,在头顶响起。
云蓝抬腿要同那两个小丫头走,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往假山里带去。
山洞中颇昏暗,外面透进来的半阙日光,以他硬挺的鼻梁为界,在如玉面庞上分割明暗。
“你走什么?这半个月在玉清筑可还好?”
崔琰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抬手揉着她的头顶。
“谢世子关怀,奴婢在玉清筑过得很好,叶姑娘还给奴婢开了调理身子的药——”
云蓝还没说完,声就闷了起来。
因为崔琰唇角微勾,长臂一展把她拢在了怀中,手掌握住了她的腰肢。
云蓝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惊惧,却又不敢动弹。
看似僻静的假山,即便是松烟在外面守着,在迎来送往的日子也未必安全和隐蔽,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而在这为了他的婚事办的赏花宴。
他却把她拉到假山中来做这样轻浮的举动。
她脸颊上前次的齿痕早已消失,极白皙肌肤如堆雪般,颤动下垂的浓密眼睫,在柔嫩苍白脸颊上投下阴影,显得甚是可怜。
崔琰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脸蛋,“这几日可曾想我?”
“世子。”
云蓝声音既轻且软,她安静看着崔琰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奴婢日夜思念您。”
“小骗子。”
崔琰轻笑着,用怀抱将她完整包裹在自己的气息中,人一在怀中,果然就知道比从前柔软丰润了些许。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也不想想那些多出来的点心吃食都是谁吩咐的。
“世子,今日是牡丹宴,许多客人……”
假山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云蓝惊得浑身发抖,心脏砰砰乱跳,赶忙就要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