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战利品的工作或许还要进行一阵,吴苏拉或许正要借助这个机会让当地的居民们看清那些青衣人平日囤积物资、扰乱市民生活的真面目,这些直白的利益冲突比关乎东盟生死存亡的大事更能让市民们意识到敌人的危害。如果说自由南洋联军因其宣传内容而具有一定影响力,那么【兰芳赤子】在它的组织本身之外几乎不能拉拢到任何支持者,这也给了兴亚会一个反过来借用自由南洋联军的宣传手段对付敌人的机会。
博尚不介意站在这里看一整天,但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正当他赶去用餐时,阿南达打来的一个电话又让博尚不得不草草吃完午饭并坐上赶往老谷市郊区的轿车。原来,阿南达决定把一些他自己无权处置而又必须解决的问题扔给博尚,反正他已经在胡坦班达隐约了解到了博尚的重要性。听了阿南达的解释后,博尚只想跳起来破口大骂,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并且委婉地表示他愿意前去料理那些被拘禁在麦克尼尔私自设立的俘虏营里的可疑人物。
所谓的俘虏营是麦克尼尔指挥老谷县防御战期间临时设立的民兵指挥部,同时也承担着关押被俘的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员的功能。许多游击队员在这里进进出出,他们之中的一部分被送往同样由麦克尼尔设立的矫正机构后得以悄无声息地回归社会,另一些人则被长期关押在各处拘留设施中。据说,麦克尼尔从未允许私自处决游击队员,他认为那只会加重当地居民对现状的仇恨。
但是,并非所有被关押的危险人员都是游击队员,比如现在被看守设施的民兵们抬出来呈现在博尚眼前的这个精神失常、口鼻流血、双目无神的男人就绝对不是其中一员。此人刚被抬出来时博尚便闻到了浓烈的臭味,一看这家伙果然已经大小便失禁。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望着阿南达,想要得到一个解释,“这是你准备的惊喜吗?”
“麦克尼尔先生派人把他送到我这里,可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阿南达局促不安地辩解着,“关键是,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对我们造成危害的样子……”
“没准是装疯。”博尚冷冷地看着胡言乱语的俘虏,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他所活跃的战场和麦克尼尔的工作领域缺乏交集,尽管双方之间时常互相沟通,有些事情终究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你有他的个人信息吗?和我说一说,我想知道他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单看沈行健本人的所作所为,他差不多也该被送上断头台了。在他秘密地为钟复明和【兰芳赤子】位于日本的分支组织服务、贩卖人口时,他成为了少数掌握钟复明集团犯罪证据的关键人物之一;后来他被麦克尼尔释放并重操旧业,又为【兰芳赤子】担负起了清理知情人的工作,而他自己也成为了即将被清理的知情人之一。不过,博尚不仅不会同情同时被多方利用的沈行健,反而认为对方太幸运了——能以痴呆的傻子的身份活下来,好过稀里糊涂地死在一场大规模冲突中。
麦克尼尔把这件事扔给了阿南达,大概是想要让阿南达帮他处理,而阿南达却又把工作扔给了在一定程度上能代表麦克尼尔意见的博尚。博尚本人倒是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满,他只是为事情本身没能得到解决而担忧。
“就让他烂在地牢里吧。”博尚终于发话了,“杀了他呢,没必要,而且显得我们太残忍了,况且这种简单粗暴的处决也不能让被他祸害的那些东盟公民满足;放了他吧,又会让我觉得良心不安。没错,让他像蛆虫一样在这种环境中苟延残喘,无疑是最好的惩罚了。”
但凡沈行健现在头脑清醒、还能正常生活,博尚都不会宽宏大量地饶他一命。那些被宣判终身监禁却还能幸运地在监狱中享受各种常人难以体会到的奢侈服务——比狭窄肮脏的小屋更干净的牢房、从来不用自己操心的饮食、丰富的娱乐活动——的家伙看起来不像是蹲监狱,更像是进去享福。博尚会确保他身旁不会出现类似的现象,罪犯就该有罪犯的样子,不然干脆把监狱改建成养老院吧。
得令的民兵赶忙把浑身秽物的沈行健拖回了牢房,捂着鼻子的博尚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甚至见不得自己的同伴们肮脏成那副模样,更别说是敌人了。刚打算离开这座非法监狱的法兰西人径直转头返回,被阿南达又一次拦住了。这下博尚确实有些恼怒了,他怀疑阿南达由于某种原因而打算把他拖在这里。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事务吗?”
“另有一些麦克尼尔先生送来的重要人物也被关在这里。”阿南达毕恭毕敬地说着,尽力不让博尚产生误会,“那时他忙着南下,所以把这些人丢给了我来管理……”
怪不得麦克尼尔能一面保护被【兰芳赤子】追杀的知情人、一面飞快地转战各地,原来他是把被保护下来的人一股脑地丢给了后方。这下明白了麦克尼尔之前策略的博尚开始有点后悔他搭理了阿南达的求援,他宁可继续看着吴苏拉手下的军官们清点战利品也不想处理这些问题。先不说他对实情缺乏了解,万一事情在他手上搞砸了,到时候他还得替麦克尼尔承担责任。
“……我知道了!”博尚有些郁闷,“带我去看看。”
虽然美其名曰需要保护的重要人物,那些被麦克尼尔和国家宪兵队从中南半岛的农村中找出来的知情人在这里却接受着和囚犯相同的待遇。对于这一点,负责管理设施的民兵指挥官辩称,那些人也曾经是协助被暂称为青衫军的叛军工作的危险人物,不把他们按管理危险罪犯的方式妥善地关押起来,后患无穷。
迪迪埃·博尚抵达老谷县之前,管理临时俘虏营的民兵们已经对这些唯一价值为提供情报的新来客进行了热情招待,期望着能够赶在麦克尼尔返回之前从这些人身上拿到至关重要的情报。根据阿南达的汇报,审讯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一些已经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许久的人坚称记不清当年的事实,另一些人则因企图越狱而被当场击毙。
尽管困难重重,民兵们还是整理出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材料以供返回后的麦克尼尔参阅。现在,博尚坐在麦克尼尔的简陋办公室里,喝着麦克尼尔没来得及拿走的汽水,看着本来应该给麦克尼尔本人提供的报告。老实说,他一点都不羡慕这种待遇,因为办公室的环境让他简直没法忍受。这间办公室从上到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经过装修,肉眼所见之处除了水泥墙还是水泥墙,连摆放的必要家具看上去都像是从旧货市场上低价买入的老古董。在这种地方干活只会让博尚觉得自己掉价了。
他打起精神审阅阿南达的报告,心思却在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继续调查敌人的罪行,似乎是多余的。钟复明及【兰芳赤子】的首脑集团已经在新加坡被兴亚会歼灭,没了这个到处策划阴谋的核心集团,其组织将四分五裂、自行崩溃。只要博尚确认敌人基本丧失反扑能力,他才不想浪费时间做善后工作。谁想要追根问底就让那人自己去办事,博尚不想浪费时间。
还是老一套。越是看着敌人精心构建的计划被粗暴的武力干涉打碎,博尚越是感到滑稽。这些曾经参加过犯罪活动的知情人说不定也曾经是某个计划的制定者,但无论他们构思的计划多么巧妙,几乎都绕不过直面兴亚会手中掌握的武力这一关。过不了这个考验,再多的计划也只能是妄想。当然,相对客观一些地说,武力也并非绝对的力量,兴亚会在东盟的日常决策中需要考虑并为之让步的许多因素看起来更有力一些,但那其中显然不包括已经出局的【兰芳赤子】。
“再好看的花架子,一拳打过去也要露出原形的。”博尚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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