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石与众人听的直觉的确实有理,可是心里都知道这事不妥,你让一个来协助运河支队开展工作的司令去出面要钱,这说说出去可不好听。
电光石火之间朱木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心道此人最好,非此人不可,当即眉头尽舒,哈哈笑道:“好!好!好!这事确实必须张司令出面,不过……”
朱木石拖长了声音:“不过……,只需张司令出面叫一个人来,只要此人出面,此事尽可迎刃而解。”
邵涧幽急问道:“谁?”
朱木石:“刘丙奋!”
这一语当真是有如石破天惊。
众人听了尽皆赞道:“好,就是刘丙奋!”
刘丙奋与朱木石一起造声势,最后围歼王耀峰及其手下一众恶棍,在鲁南地区的影响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此后他们拉起一支抗战队伍,而这支队伍目前就是张广宗手下的第三营,此次张广宗奉命出山,所带的两个连就是这个三营的两个连,营长也来了,就是刘丙奋!
有了王耀峰这个前车效应,因此刘丙奋对于这些抱日本人大腿发财的商人来说,威慑力足够强大!
张广宗也笑赞道:“三营长刘丙奋!好!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丙奋果然不负众望。
在刘丙奋的协调之下,郑玉轩等四人共捐了五千伪币,他们不只心甘情愿,而且深觉着自己尽心为抗战出了一把力,同时又洗脱了自己的罪名,而最要紧的是自己又有幸结识了一个有胆有识的闻名于鲁南的抗日英雄朋友,这可是额外收获的一笔大财富。
朱木石如数把钱拨给孙武仁,让他兑换他和纪十化书记所发的流通券,余款纳入军队财务之中。
孙武仁得到拨款之后,立即在运河沿岸四、五、六三个区发布通告,让手中持有流通券的人按时到指定地点兑换钱款。
此事一完,孙武仁心中直觉得放下了老大一块石头。
这天傍晚,孙武仁与副大队长胡泰立正在地图谋划下一步行动,参谋谢笑良走进来。
孙武仁见谢笑良脸色阴沉的吓人,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就知有事,紧张的问道:“笑良,怎么了?”
谢笑良没立即回答,哼了一声,同时鼻中喷出一股粗气。
孙武仁与胡泰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良久,谢笑良脸色稍缓:“胖张嫂……”
一句“胖张嫂”方毕,谢笑良那脸立时昂起来,脸向屋脊。
孙武仁看的清楚,谢笑良眼中滚泪,脸向屋脊,那是怕泪水控制不住,在他面前滑落下来。
孙武仁立时明白了。
谢笑良是什么人?走过南闯过北,三番子出身,经过的事之多鲜有人能比,可以说是一个铁打的汉子。而就是这样的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今天竟然双目盈泪。
到了这个时候孙武仁如果再不明白,那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心立时沉下来,不由的和胡泰立交换了一下眼色,胡泰立向他点点头,也是已然明白。
孙武仁:“什么时候的事?”
谢笑良:“今天上午,贾汪北,干土塘,活埋了。”
孙武仁不说话。
胡泰立不说话。
谢笑良也不说话。
孙武仁缓步到屋角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谢笑良:“周围做警戒的日本人的骑兵,她自己跳坑里去的,跳里后还问日本人:‘我头朝哪睡?’日军队长寺西说她一定是八路的太太,她说:‘别开穷会’啦,埋吧。然后躺下,用手巾盖上自己的脸……”
说到这儿,谢笑良再也控制不住,双目泪水滚滚。
孙武仁不劝。
胡泰立也不劝。
对这样的汉子,无须劝。
劝也无用。
既然无用,又何须劝?
此时,孙武仁眼中有泪。
胡泰立眼中也有泪。
“去年四月,”率先打破氛围的是胡泰立:“受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之委托,我和我大哥,还有陈一诚他们,一共十二个人,到了杜安集,建了‘峄滕铜邳’办事处。”
“杜安集有个中医先生叫龚纲整,这个人,你们都认识的,他对我们的工作非常热心,非常支持;龚纲整先生还有个儿子叫龚效鲁,更是热心,后来我们就发展他入了党,成为我党重要一员。”
“他们那儿是一个很好的落脚点,便由他父子两个办了一个情报站。在他父子的影响之下,杜安集有不少人加入了抗日队伍,胖张嫂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也就成了我们的情报员。”
“胖张嫂之所以能够进入贾汪日军据点,那是咱们的安排。伪军中有很多人好烟土,她就利用这一点,时不时的弄一些烟土过去,卖给他们。一来二去和他们搞熟了,从他们那儿弄了不少情报,很多次日军要来扫荡我们,都是胖张嫂事先得知,通知我们,能让我们得以从容应对。从这个角度来说,胖张嫂于我们运河支队是有贡献的,而且是大贡献。”
“战争是要死人的,只是她这种死法太过残忍,太过憋屈。还记得去年七月吗?国民党的黄一茫在石头楼山套,把我鲁南特委的巡视员时平给抓去活埋了。”
“日本人活埋共产党人,国民党人也活埋共产党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穿的是同一条裤子。活埋人这种做法,在中国,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一定还有。也许有一天我们在场的某一位也会被日本人,更或者是国民党人给活埋了。到那个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为我们而伤感,又有谁为我们而伤感。”
说到这儿,胡泰立伸手把刚才孙武仁倒的那杯水抓在手里:“今天,我们就把这杯水权当是酒祭了胖张嫂,也祭了时平,也祭了其他已经或者日后可能被活埋的其他共产党人。”
说着话,缓缓把那杯水倾倒在地上,在自己身前划了一个弧。
胡泰立:“这杯酒,也是为了已经牺牲战死的战士,更为了将来的我们自己。将来,假如我也有那么一天,我情愿死在敌人的枪口之下,而不是这般憋屈。”
一番话,让谢笑良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谢笑良:“问题出在草帽上。”
谢笑良这才倒出原委。
原来王茂宣、王化芝(注: 后作匪,被政府枪决)、孙锦成他们三个进贾汪后就藏身在胖张嫂家中。
只是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走时把草帽遗留在了胖张嫂家中。
而胖张嫂也犯了一个错误。
她没把那个错误当成一个错误。
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行为,却置胖张嫂于死地。
谢笑良:“那天夜里,我们打的痛快,我们打完拔腿一走了之。可是,从日军的角度来说才刚刚开始,第二天上午日军挨家搜……,胖张嫂叫他们打的没有人样,就是这样她也没松口。真真是一个奇女子!我谢笑良自愧不如啊!”
说到这儿,谢笑良的泪又涌出来。
孙武仁:“胖张嫂的事,我会安排人员整理出具体情况,然后上报支队总部。另外,此次行动也不能说无一伤亡了。”
胡泰立:“总不能就叫胖张嫂,我记的她是有名字的,只是人人都叫她胖张嫂,她的真实名字我们反倒不记得了。”
孙武仁:“真真是惭愧,这是我们的错,咱们让人去查。”
后查,胖张嫂,名:王脉凤。
又名:凤!
就义之时:二十二岁!
后人有语单赞王脉凤:
身生寒宇下,碌碌少闲暇。
腹纵无诗篡,胸偏纳义侠。
独居狼虎侧,暗送语言札。
只语头朝哪,男儿不愧杀?
又: 鲁地向来多好汉,
而今又涌美巾娈。
芳华不向寻常走,
只要倭除国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