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贵闻言一愣,旋即说道:“哥,你糊涂!这都打到什么时候了?早为什么没想问?这个时候问,他以为你怕了他,以后你还怎么见人?不说别的,就是别的人也会以为咱没子弹了。问不得!只有打!一点一滴的情况都不能让敌人摸去。”
孙武仁闻言心道有理,这个时候怎么就犯起糊涂来了?而孙承贵的另外一句话也让的心揪起来:子弹!子弹是个大问题!
他们身在院内,子弹是打一发便少一发,打到这个时候,子弹的确不多了,这一点孙武仁是心知肚明的。一想到这儿,愁云就布满了脸。可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孙武仁转念之间已想到另外一条路。
刘家!刘家炮楼大院,护院人员平时守着院,要枪有枪,要弹有弹,孙武仁对此自然清楚的很,用刘家的枪弹就是支撑到天黑那也绝对不是问题。只要到了天黑,凭他多少红枪会徒也挡不住这几个人。管不了那么多了,紧要时候就得从他刘家下手了。
想到此处,孙武仁的心登时宽松起来,不由得抬头望天。这一看可不要紧,心头登时一阵狂喜。
原来那西南方向黑云滚滚,铺天盖天而来。黑云未到,狂风早起,那风果然好风,只吹得树摇摇欲折腰,屋颤颤欲揭顶,人晃晃难立足,尘沙到处,眼眯眯不睁。风击乱物,其声嘶嘶,尖锐难听。什么枪声、喊声都没在这风声之中。
转瞬间那黑云早到当顶,电闪过后一声闷雷,雨势如泼,雨也是好雨,铺天盖地,恰就欲填满了这宇宙洪荒一般,只管如倾盆般倒起。这般狂风豪雨,任凭他何等英雄好汉在空旷处也立不得足,驻留不得。
刘家屋宇已被火所毁,刘家人自火势初起便早涌入炮楼之内。这一干十余人,实已无处避雨,孙武仁一声令下,诸人翻过墙头,通过一片开阔地,来到东邻的过道内避雨。开开东邻的大门一看,那些红枪会徒早已逃之夭夭。
孙武仁一眼扫过,早见斜对过的车屋里还有十几个会徒,当即摸起机枪想打上一梭子,转念一想,他们都是被骗来的无辜青年,何苦要他们性命?当即把机枪晃了两晃大喝一声:“滚!”
这般风雨之声也不知他们听未听得见,可是机枪这要人命的玩意他们还都认得,早拔腿出屋,一窝蜂似的跑了。
这一翻风雨恰似就是为了解这帮好汉之危而生,没多久雨过天晴,红枪会徒全无踪影。
吴贞全在此一役之中受伤不轻,流血不少,凭着一股精神气本来勉力支撑着,此时危险一除,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难以行走。
郝传功体力较为强壮而且没有受伤,当即背起吴贞全,一干人撤往郝楼。孙武仁背上本就伤痕累累,经此雨水一击,伤势加剧,疼得更加厉害。
还未入庄,早见一拨人持枪立在村外的打麦场上,众人正惊之时,孙武仁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不怕,孙茂渠!”
孙茂渠早迎上来,略一寒喧,孙武仁就近把他领到苗玉华的客厅里,孙茂渠看了看孙武仁的伤势,孙武仁把战斗过程简略说了说。
孙茂渠恨声道:“大叔,今天这事都怪我,幸好你今天只是受了点伤,如果你今天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后半生都过不去了。”
孙武仁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孙茂渠:“大叔,你不知道,是我放走了王夏洪,这才让你腹背受敌。”
孙武仁更惊:“你放走了王夏洪?”
孙茂渠顿足道:“这事吧,如今看来是我坑了你,我哪里想得到能发生这样的事,不知道这内里情况的还以为我是有意如此。”
孙武仁冷静下来,静静的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也不必如此,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茂渠:“王夏洪昨天就到抗埠了,抗埠有个孔三,人都叫他三混子,平日里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主。王夏洪给了孔三混子一点甜头,孔三混子就带着王夏洪进了村,强迫村民学红枪会。”
“我听说后自然不愿意,昨天夜里就把他们给围了,然后和你们联系了……”
孙武仁点点头:“你不是让我们防止贾汪红枪会人员增援吗?”
孙茂渠:“我本来是想消灭他们的,可是这中间……,这中间……”
“抗埠村的人怕惹祸上身,就找到了孔三混子,通过孔三混子找到王夏洪,告诉他们:“你们今后不到运北发展红枪会可以吧?只要能答应这一条,我们就去让孙茂渠解散包围,放你们安全返回运南。”
“他王夏洪是什么人?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明白的很,在我的地盘他又能讨了好去?他愣都没打,当即答应,并赌咒罚誓,保证永不再来运北。”
“有了王夏洪的赌咒罚誓和保证,抗埠村去了很多人去找我,我也不想让村里人牵扯在内,到时人死的多了,我这心也过不去,当下就答应了。”
“我没想到你们和贾汪来的人交火。王夏洪天没明就出了抗埠,连奔带跑赶到万年闸正好七点来钟,以致你们腹背受敌。”
“你们的那个纪十化派人送信来,让我增援,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集合好队伍正往这赶,手榴弹声一响我就知道坏事了。”
孙武仁凝视着孙茂渠:“你们的速度可有点慢,这么个打法,将来你定会吃大亏,回去后还得好好练练。”
孙茂渠登时大窘,面色通红。
孙武仁只当不见:“你们怎么跑到东边来了,你们不是在万年闸过的河?”
孙茂渠:“我们是从楼子湾扎排渡的河。”
孙武仁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了,我怎么说这么慢,楼子湾在万年闸东四里,你这就多走了路了。你又是扎排过河,这又慢了,你的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凫水,如果两者兼用,那不又快了许多?要知道兵贵神速。”
孙茂渠更窘:“是是是,大叔!是我指挥失当!”
孙武仁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孙茂渠肩头:“一切都过去了,你也勿须太过自责,吃一堑长一智,好好总结总结。这里的事已其本完毕,你回去以后,把这里的情况给孙云明说一声,好歹他也是个峄南办事处主任。”
孙茂渠站起身来:“好,我回去一定按大叔的话照办。你……你……你们这里具体伤亡情况怎么样?”
孙武仁神情黯然:“我身边一个弟兄死了,他叫莫光义。我们这次来了六十多人,在我身边的只有十二个人,其他人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呢。对了,还有一个张玉拱,和我一块撤退的,我进了刘家大院,他没跟上,自己一个人不知哪去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
说这话的功夫,张玉拱其实已然死亡。
张玉拱和孙武仁一起跳出陈德荣的猪圈后,孙武仁向西南跑去,他却下了正东,又随几个战士跑到陈德荣家。那几个战士进院之后踏着东墙根的鸡窝翻墙出院,钻进高梁地里,跑了半里路回到郝楼。张玉拱则进了陈德荣的堂屋,正好被几个红枪会徒堵住,绑走了,带到万年闸,被王夏洪用铁棍活活打死。
当孙武仁得知这些后,除了愤怒和伤感,一时也没有办法。最后托人抬回了张玉拱和莫光义的尸身,予以殡葬。
后人有话:
涧头初用兵,
阻红枪会众。
茂渠弃己言,
亚平脱困笼。
光义激战死,
喻鼎死尤生。
昂昂有大义,
殷殷有族情。
武仁虽挫锋,
其血涌更汹。
凝心聚同志,
破敌显功成。
孙武仁回到区公所,把打散了的队伍重新整合起来,一面派人收集红枪会的信息,一面休整队伍并作出总结,以便再战。
至此孙武仁又得到了另一信息:纪十化险遭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