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家丁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哎,等等!”李文举出言制止,色眯眯地看着青兰,“这可是我以后的小舅子,打坏了他,青兰伤心了怎么办?”
两个家丁这才松开手,放开了李铁柱。李铁柱揉着手腕,怒视着两个家丁,但却不敢再动手。
李大龙被李文举出言欺辱,自己的儿子又差点被家丁打一顿,心中已然怒极。
他双拳紧握,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想动手和这帮人拼了。
但残存的理智让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着牙说道:“你们走吧,青兰以后就是嫁不出去,我也不会让她做妾!”
李文举登时就变了脸色,眼睛一瞪:“嘿,你这老家伙……”
“好了。”李富贵抬手一止,“既然大龙你执意如此,那我也就不强求了。毕竟我李家乃是青山村几百年的士绅,德泽乡里,从不欺压乡邻,更不会欺压亲族。”
李大龙没想到李富贵会这么好说话,满脸愕然,连忙说道:“那就请回吧……”
“不急。”李富贵皮笑肉不笑道,“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李大龙问道。
李富贵抬头看了看天,笑道:“已经立秋了,再过一个月,官府就要收缴今年田赋,我作为青山村里长,自是责无旁贷。”
“新任的马县令上任之后,催缴历年积欠的钱粮,户房的刘典吏,已经到我府上催了一次。”
“你家里的田赋,已经连续欠了三年,连带今年,一共就是四年,若是缴不齐,县衙捕手拿你下狱,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李大龙愕然道:“田赋?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猎户,交什么田赋?”
李富贵笑了笑,右手一抬:“拿来。”
他身后的一个家丁,从怀中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展开之后,放在李富贵手中。
李富贵把纸一亮:“家里有田,自然就得缴纳田赋。”
“四年前的二月初六,我把十亩田卖给了你,这张田契上,有你亲自按下的手印,而你从未缴纳过一次田赋,连续积欠了四年。”
“今年秋后,务必全部缴清,否则,我定会行使里长之责,禀报孙典史,派捕手缉拿于你!”
“你血口喷人!”李大龙抬手一指李富贵,涨红了脸,“我从来没从你手里买过十亩田,也没钱买田,这田契不是我签的,是假的!”
李富贵愕然道:“李大龙,我念在同为亲族的份上,好心低价卖田给你,还是十亩上好的水浇地,且不曾催你缴纳田赋,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你放屁!”李大龙怒喝一声,四下一扫,抓起身后的木凳。
李富贵身后的两个家丁立刻上前两步,拦在李富贵身前,盯着李大龙。
李大龙右手紧紧握着木凳,左手指着李富贵,身体颤抖不止:“你等着,我明天就到县里告官,我就不信,县衙会信你手里的假田契!”
李富贵捋须一笑:“李大龙,你尽管去告官,你知道衙门口朝哪开吗?”
“我手中有田契为凭,白纸黑字,别说你告到县衙,就是告到郡衙、府衙,也是我占理!”
李大龙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李家在这青山村横行霸道,还想在云瑞县一手遮天?”
“我明天就去县里,敲鸣冤鼓,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李富贵哈哈一笑:“青天大老爷?实话告诉你,马县令赴任之时,我也曾在洗尘宴上敬了他一杯酒,送上了一百两的洗尘银。”
“他身边的韦师爷,更是多次到我府上做客。”
“至于赵县丞、孙典史、张主簿,以及六房典吏,我年年都有节敬奉上。”
“你觉得,他们是会为你这个猎户做主,还是会为我这个士绅做主?”
“欺人太甚!我和你们拼了!”李铁柱大吼一声,冲向李文举。
李文举身前的一个家丁不屑一笑,抓向李铁柱的手臂。
李铁柱想要闪避,但这个家丁明显懂些武艺,轻易便抓住他的手臂。
李铁柱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打向家丁,家丁轻蔑一笑,又抓住他另一只手。
再往后一掰,把他的两只手叠在一起,放在颈后,往下一压,李铁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李铁柱状若疯虎,竭力挣扎。
但这个家丁的一双大手却似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把他牢牢按在地上。
李米氏惊呼道:“铁柱!”
她站起来,想要过来帮忙,但不知怎地,忽然没了力气,软软瘫倒在地上。
青兰惊呼道:“阿弟!”
她冲上来,想要掰开那个家丁的手,李文举身前的另一个家丁走过来,抓住青兰的手腕,青兰痛呼一声:“啊!”
李文举急声道:“快松手!你这个蠢奴,别弄疼了青兰!”
这个家丁立刻松开了手,李文举亲自上来,抬手想要抱住青兰:“青兰妹妹,我给你揉揉……哎呦!”
他眼看着就要抱住青兰,脚下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什么东西,敢绊倒少爷我!”李文举怒而回头,但地上却是空无一物,不由一愣。
青兰继续掰着另一个家丁的手,但她力气太小,根本无济于事。
家丁怕伤着她,惹李文举不快,索性不做理会,任由她掰扯,双手纹丝不动,依旧把李铁柱牢牢压在地上。
“铁柱!”李大龙看到李铁柱被逼下跪,把手中木凳一扔,转身冲进西屋。
李富贵身前的两个家丁往前一迈步,就要追上去,却被李富贵出言制止:“慢着,他不会跑,你们先退下。”
两个家丁依言退到一旁,就在这时,西屋的竹帘被撞开,李大龙冲了出来,右手拿着一张弓,左手捏着一支竹箭,腰间还系着一壶箭。
他把竹箭搭在弓上,对准了李富贵,双目赤红,大吼道:“放开铁柱!不然我杀了你!”
李富贵身后的两个家丁面色大变,大步一迈,来到李富贵身前,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们退下。”李富贵眉头一皱,很是不满地说道。
“老爷,他手里有弓!”一个家丁喊道。
李富贵脸上一沉:“退下!”
“是!”两个家丁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露出身后的李富贵。
李富贵被竹箭瞄着,却是毫不在意,微笑道:“李大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敢杀我吗?”
“你以为我怕死吗?”李大龙怒喝一声,目中煞气四溢。
李富贵捋须一笑,稳若泰山:“你本就是个猎户,杀了那么多比人还要凶猛的野兽,杀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你要是杀了我,铁柱怎么办?青兰怎么办?你老婆怎么办?”
“你!”李铁柱目眦欲裂,手上一用力,弓弦拉得更紧了。
李富贵笑道:“动手吧,我相信你不怕死,但不知道,你怕不怕你的儿子、女儿、老婆,跟着你一块死?”
“呼……呼……”李大龙胸膛起伏不定,口中喘着粗气。
他慢慢松开弓弦,放下弓,死死盯着李富贵。
李富贵笑道:“这就对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催缴积欠的钱粮田赋,乃是我这个里长的职责所在。”
“我手中有你画押的田契,不管告到哪,你都得缴纳四年的积欠田赋。”
“如果你秋后不缴清田赋,那十亩上好的水浇地,就要被县衙收走,你会被抓走下狱,流放三千里。”
“到时候没有你进山打猎,不知铁柱和青兰,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
李大龙一字一句道:“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们一家?”
“你说呢?”李富贵反问道。
砰。
李大龙手一松,弓掉到地上,闭上眼睛,两行浊泪缓缓流下,低声道:“你们走吧,三天之后,八抬大轿,来迎娶青兰!”
青兰呆在了原地,不再去掰那个家丁的手。
李铁柱撕心裂肺地喊道:“爹,不能让阿姊嫁给李文举这个畜生!他天天逛青楼,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还喜欢打骂妻妾,不能把阿姊推到火坑里啊!”
李文举这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听闻此言,怒道:“小畜生,你说什么呢……”
“走!”李大龙睁开眼,死死盯着他,吼了一声。
李文举浑身一哆嗦,只觉自己似乎被一头老虎盯上了,汗毛倒竖,不敢再骂。
李富贵却是毫不在意,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家丁吩咐道:“你回去叫几个人,在附近守好了。”
“是!”那个家丁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小院。
李富贵又对李大龙拱手一礼,皮笑肉不笑道:“亲家久在山中打猎,身手了得,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但亲家母和青兰,恐怕在山里走不了多远吧?”
“我这就告辞了,三日之后,文举再来接亲。”
说罢,他转身就走,李文举又色眯眯地看了青兰一眼,方才跟上。
逼李铁柱跪下的家丁松开手,跟另外两个家丁一起,走出小院。
李铁柱呆呆地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宛如一尊石像。
青兰抹去脸上的泪水,上去扶住李铁柱的肩膀,轻声道:“阿弟,起来……”
“阿姊!”李铁柱抱住青兰,嚎啕大哭起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