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顾玺如实回答道:“当时原成都县县令裴行俭大人奉命升任重庆府知府,由我来接任他的空缺。”
“成都县那是道序青城山的地盘啊。”
刘途半仰着头,阖着眼眸思索片刻,说道:“如果是以前,这也能算一个能够敛财的肥缺,但现在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看来你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可能会面临什么危险了?”
刘途点了点头:“我记得如今顾家的家主是不久前才从工部致仕的顾知微顾大人吧?他是什么意见,恐怕不会甘心就这样将你调回金陵吧?”
“大人英明。”顾玺脸色略显颓败。
“不是我英明,而是如今的顾家摆明了是将你当作了下注新政的唯一筹码,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正是因为遇见这样的难关,我才会成为别人的马前卒。”
刘途了然,笑问道:“不想死?”
“当然不想。”
“所以你想借别人的手过了这一关?”
“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儒被武驱使,官被匪胁迫,奇耻大辱!”
“可你这么做,就算能侥幸过关,后面可还有更难的关等着你啊。”
顾玺默然不语,神情越发萧瑟。
“不过就算关关难过,终究是关关要过。顾玺,我其实很看好你。”
“求大人救命。”
顾玺的身体从座椅上滑坠,双膝‘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我若是不想帮你,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所以起来说话。”
刘途伸手,将跪在地上的顾玺搀扶起来。
“不过该怎么救,救到什么程度,关键还是要看你啊。”
顾玺低垂的脑袋上,脸色复杂,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疲倦。
李钧、刘途、顾知微,这些人里好像谁都不是单纯的笨蛋。
就连身为武序的李钧,也俨然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狡猾恶汉。
“所以大人您的意思是,我要自救?”
刘途笑道:“你现在已经完成自救的第一步了。”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走,请大人您”
“顾玺你又忘记了,你是自救。”
刘途打断了他的话语:“所以你要自己决定接下来该怎么走。”
顾玺闻言,陷入沉思。
现在刘典在金陵城内的左膀右臂——郑继之,已经被砍断。
这件事情必然会在以刘阀为首的门阀团体内引起不小的震动,就算刘途为了避嫌,选择按兵不动。
刘典也必须回到金陵,安抚人心,稳固人脉,重新为自己找一个代言人。
甚至要想办法解决掉李钧这个隐患,要不然无法给选择站队支持他的人一个交代。
但是刘典返回之后,事态又该怎么发展?
顾玺几乎都能猜到,李钧绝不会就这样终止跟刘途的‘朋友’关系,就算他想,刘途也不会答应。
所以接下来李钧肯定会要求刘途为他提供关于刘典的各种消息,甚至联手挖出一个足以坑杀刘典的陷阱。
而等到刘典死后,就该轮到自己狡兔死走狗烹。
所以想要自救,自己唯一的机会只会出现在挖坑的时候。
自救的办法就是要把这个坑挖的足够大,足够深。
在能够埋掉一座一等门阀的嫡系子弟的同时,还要能埋掉一条凶恶无比的过江龙。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刘途看着顾玺脸上的表情由颓丧到沉凝,再狰狞,再到此刻的平静,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顾玺你是个聪明人,有胆识有魄力,只是苦于身后没有能够支持你的家族和出头的机会。但现在清风已起,只要你能跨过眼前的难关,等着你的便是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顾玺身体瞬间绷紧,双手扣在座椅扶手,手背青筋炸起,恍惚的脸上闪烁着复杂的神情,低声喃喃自语。
“风起之时,过关杀人!”
“风盛之日,鲤跃龙门。”
刘途眯着眼笑着说道。
“起风了啊。”
金陵北城,狮子山下。
李钧眺望着如墨色晕开的穹顶,鳞次栉比的高楼如冲天剑林,厚重的乌云倾压而下,仿佛要碾碎这方天地。
有大雨将至。
从郑继之的淫宴场离开之后,李钧并没有走远,而是就待在与之相隔不远的地方。
如今的邹四九虽然已经是阴阳四庄周蝶,但现实毕竟不是黄粱梦境,如果他玩火失败,不一定能够从那个名叫韩骧的墨序手中全身而退。
叮当叮当
路边的古董冕表店传来清脆的钟响,计时的长针跳转到戌时字样。
周围店铺的招牌在此刻同时亮起,形式各异的祥瑞投影飘荡而出,在渐起的潮湿冷风中扑打翻滚,代替店主招揽顾客。
散工的工奴们脚步匆匆,从高楼下蜂拥而出,快步往家中赶去。
对于他们而言,这只不过是一次寻常无奇的夏日暴雨。
但李钧知道,接下来风雨骤起的远不止是头顶这方天空,还有整个金陵城的六部和那些官员所属的家族。
李钧压低头上斗笠般的圆帽,迈步汇入人群。
这是他跟邹四九约定的时间。戌时一到,如果邹四九没有求援,就说明这场预热的戏码,已经顺利唱完。
接下来就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让他反客为主,由奸转忠。
“我和刘家兄弟、邹四九和中院墨序,还有马王爷和那群还看不清敌友的明鬼,三场戏同时开演,真是热闹啊。”
李钧心中无奈感叹:“但也真是麻烦啊,如果自己现在是序三,还用的着这么麻烦,直接踹门点名不就行了。”
念及至此,李钧开始盘算起当前的序列和仪轨。
在倭区的时候,他被苏策通过‘饕餮’的能力,馈赠了一身震虏庭武学,顺利晋升序四薪主。
但在杀了巴都、陆玉璋和一支兼爱所调查小组后,除了手上的精通点从194点暴涨到近500点外,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走,李钧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甚至他感觉自己连‘薪主’这两个字都没有彻底琢磨透,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特殊隐匿在基因之内,但总不能只是单纯的拳脚越来越重,命越来越硬吧?
至于更加遥远的独行序三仪轨,李钧就没有多想了。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啊。”
就在这时,穿梭在人群之中的李钧突然脚步一转,拐进了一家刚刚开门的酒肆。
英雄座。
酒肆内装潢算不上贵气,甚至有些粗糙简陋,晃眼看来,恐怕只有店名还算的上有几分味道。
“客人倒是赶巧,刚刚开门您就来了,不知道想喝点什么?还是玩点什么?”
店主殷勤的迎了上来,“是您别看我这儿小,但真的假的、大的小的、软的硬的,我这儿都有。”
麻雀虽小,没想到还是藏龙卧虎?!
李钧挑了挑眉毛,如果是放在平时,他高低要让店主把东西掏出来看一看。
可惜今天不是时候。
“玩就不用了,今天太早,没兴趣抬头。你就随便上一瓶明酒.两瓶吧。”
李钧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过刚刚摘下头上的帽子,一张英俊的面容便映入李钧的眼眸。
“自我介绍一下,门派武四沈笠。见过钧哥。”
不请自来的年轻武夫对着李钧拱手抱拳,脸上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