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叫沈笠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长相却并不出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有些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唯独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倒是颇为引人注目,再配上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还有抱拳的双手上的点点血印,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混迹街头的草莽气息。
“你怎么跟上我的?”李钧轻笑问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不是咱们武序的自己人,看一眼就知道了。”
沈笠回头朝着上酒的店主道了声谢,颇为懂规矩的为李钧先满上一杯,这才另起一瓶,一口气咽下小半。
“其实到了咱们这一步.”
沈笠满脸舒坦的呼出一口酒气,指着李钧放在手边的斗笠形帽子,嘿嘿笑道:“这种低品级的墨序造物已经不太管用了,各家各序有的是办法看破。就像我,一看到这挺拔英武的身形和潇洒不羁的气质,就知道你是我钧哥,所以立马就跟了上来。”
李钧手边的这顶斗笠,是墨序工匠制造的器具,功能和李钧以前用过的阴阳傩面相类似。
虽然只有五品,但已经是梁火能够提供最好的了。
李钧原本没指望过能有多大的作用,只是用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你的话,伱对我很熟悉?”
李钧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面这个一口一个‘哥’,叫得格外亲热的男人。
“当然熟悉了,从成都县一个混黑帮的浑水袍哥起家,单枪匹马在青城山的地盘杀出一条血路,将整个重庆府搅的天翻地覆,还捅死了一位帝国藩王,甚至在倭区单挑宰了身为六韬集团东主之一的巴都。这种战绩,放在现在的门派武序里,谁能比得上你?”
沈笠对李钧过往的历经如数家珍,一脸钦佩道:“据我所知,钧哥你现在可是独行武序里唯一的序四,货真价实的独苗。照这么发展下去,只要钧哥你别半路被人弄死,顺利晋升为序二,甚至哪怕只是序三,就真成咱们武序带头大哥了,那些老东西跟你比起来,连根毛都算不上。”
沈笠这满口江湖气的话语,竟没来由让李钧生出一股回到了成都县九龙街的错觉。
李钧笑问道:“你以前也混过?”
“年轻的时候不自量力,带着一群同样不想给人当工奴的弟兄们在天津卫混过饭吃。”
“那怎么进了武序门派?”
“说起这事儿,那也是福祸相依。”
沈笠灌了一口酒,笑道:“有一次我带人劫了个三等门阀的小儿子,原本只打算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顺带教训教训这个无恶不作的王八蛋,本意并不想杀人。可是那小子不懂事儿啊,满嘴喷粪,骂得那叫一个难听。我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一时没忍住就把他骟了。结果骟了以后他还是不闭嘴,没办法,我就只能接着剁,结果剁着剁着,人他妈的就没了。”
“然后就跑路了?”李钧满饮一杯。
空杯刚刚落桌,沈笠便端着酒瓶接着满上,李钧两指轻叩桌面表示谢意。
“不跑就得死啊。”
沈笠‘嘿’了一声,骂道:“原本按理来说,那儒序门阀生儿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根本用不着这么生气嘛。结果阀主就跟是他妈的被人走了旱道一样,带着人四处围剿兄弟我,逼得我差点跳海喂鱼。后来钧哥你猜怎么着?”
李钧十分配合问道:“怎么说?”
“经过我多方打听才知道,那小子原来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二等门阀的老头跟他老婆生的孽种!”
沈笠一脸眉飞色舞,大笑道:“我说那老王八蛋为什么跟发了疯一样非要整死我,原来是他跟别人做同道兄弟的资本没了,攀不了亲戚了,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全他妈成了泡影!”
“你这是断人财路”
李钧笑着端起酒杯。
“那就是杀人父母.”
沈笠点头抄起酒瓶。
“被人逼得亡命天涯,不后悔?”
“不后悔,如果搁老哥你身上,难道你后悔吗?”
“我会后悔没宰了他爹。”
“所以我后来回了趟天津卫。”
“阖家团聚?”
“父子团圆!”
“爽快!”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大笑,同时咽下一大口火辣明酒。
李钧突然说道:“其实在刚才,我刚才还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你们打听点事,结果转头你就找上门来了。”
沈笠眨了眨眼:“是关于序列的问题吧?老哥你尽管问,小弟我知无不言。”
“不一样。”
李钧身体往椅子里一靠,摇了摇头道:“我找你们,是打算让你们蹲着讲,那样不用欠人情,也不用给钱。”
沈笠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勉强笑道:“其实我坐着讲,也可以不收好处。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动不动就拳脚相向吧?而且钧哥你也看到了,我的态度可比姜维那臭小子好多了。”
“所以你现在没有蹲着,而是坐着。”
李钧笑了笑,“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情?”
“我要说今天只是单纯的偶遇,大哥你信不信?”沈笠满脸讨好笑意。
“你觉得呢?金陵城可不小啊。”
“其实我也觉得扯淡。”
沈笠清了清嗓子,随即一脸正色道:“其实小弟我刚刚才在狮子山上跟人打了一架,从茅山麾下的观云观抢了一个人回来。”
“武序?”
“叛徒。”
沈笠表情转冷,淡淡道:“一个门派武序四,打算把自己的身体献给茅山炼黄巾力士,换一个跳转序列的机会。”
道序之中,最拔尖的势力便是‘四山一宫’。
其中绝大部分李钧都打过交道,唯独就是跟茅山没什么来往。
李钧疑惑问道:“为什么不杀,而是抢?”
“带回去抽成注入器嘛,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沈笠一脸云淡风轻,看得出来,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闯了山门,抓了人,那你不抓紧时间跑路,还有时间坐在这儿跟我喝酒?”
“我也想跑,可惜事儿还没办完呐。”
沈笠叹了口气:“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刘阀的手里。”
“也是叛徒?”
“是兄弟。”
言至此处,沈笠的目的已经了然。
沈笠沉声道:“被门阀抓住,结果无外乎就是被洗脑,然后被人打上儒序印信,最终彻底沦为忠犬死士,任人驱使,落到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所以我们‘天阙’绝对不会放弃他,所以最后就算救不出来,也得让他走得轻松一点。”
“天阙?你和他是同门出身?”
“那倒不是,现在时代不同了,门派武序要是再不做出点改变,继续各扫门前雪,别说是找回当年的场子,被人赶尽杀绝都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各门各派抱团取暖,把自己的三瓜两枣凑一凑,也学着三教的玩法成了一个组织。”
沈笠挠了挠头,讪笑道:“其实我也觉得这名字好像不怎么样,不过名字都是个代号,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