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程那黑森森胡子茬的脸,铁青铁青,宋如石和王长林的家仇世恨,勾起了他对全家不幸遭遇的回忆,他说:“我1家3辈住在龙窝铺,已经几十年了。乡亲们只知道俺是逃荒逃到这里,却不知是为什么逃出来的。我爷爷在的时候,每年正月十5都要把全家叫在1起,讲全家的苦难,讲背井离乡的遭遇。他叮嘱我们,有朝1日要把这口苦水吐出来,把这口气拔出来!可是1直都压在肚子里。
我的老家是寿光,我爷爷正是壮年的时候,有1年的正月十5,他背上粪篓出门拾粪,刚出门,见1只秃鹰,恶狠狠地从天上扑下来,两爪抓住了俺家的1只大母鸡。
我爷爷急了,撇下肩上的粪篓,抽出篓里的粪扒,赶上去朝鹰头上打了1下,那只鹰扑扑翅膀死了。就在这时,从村后面‘唿唿隆隆’卷过1群人来,有的牵狗,有的持枪,1直闯到我爷爷跟前,把他围了起来。我爷爷这时才知道,打死的鹰是本村大地主的儿子打围放的。
没等他老人家开口,那地主的儿子喝斥1声,打手们蜂子似地涌上来1阵毒打,又把猎狗放开,连人加狗,连打加咬,打得死去活来,撕得皮开肉绽
。这还不行,还逼着我爷爷赔偿他们1百吊钱,要我爷爷给鹰打棺材,红布铺棺装殓起来,还要用8个吹鼓手发殡。叫我爷爷当‘鹰孝子’········
我爷爷1听,半夜3更把全家人叫起来,叫我父亲背着他,逃了出来。”
他们都沉浸在苦痛的回忆里,苦难的遭遇和身世,1下子把素不相识的人的思想联在1起,感情融在1起,心贴在1起。
宋震海那双目光锋利的眼冒着火,身上的血象开了锅,翻滚奔腾!他面对着3个人说:“说来说去,苦是咱穷人受的,难是咱穷人磨的,罪是咱穷人遭的!咱穷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立脚的地方没有?”
“是啊!”王长林接上说,“1些人骑在另1些人的头上厨屎,1些人张着血盆大口吞吃另1些人,这就是今天的社会!就拿我说吧,我上面所说的身世,还都是在我的养身父母家里的,至于………”
宋如石吃惊地问:
“怎么,你的生身父母在哪里?”
王长林摇摇头,无限深沉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时很小很小,光听我养父说,我是他从乱葬岗的死孩子堆里拣来的。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和岁数··……”
宋如石的目光停留在王长林那紫红的脸庞上,久久没有离开。他心不由主地在王长林脸上寻找那细微的、特质的东西。
宋如石的骤然联想是出于他对儿子日日夜夜揪心的思念而产生的1种本能举动。但谁也意想不到,小菜园屋子里的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真是1对骨肉亲人!是压迫和灾难把他们拆散开了。
原来,宋如石和他的老婆那次逃荒要饭来到掖县南乡青石岗,在1次要饭的当儿,孩子被1个跟踪的人贩子抢走了。
那时孩子已经生病多日,见1个面目凶恶的人抢过他来就跑,孩子便拚命哭叫,挣扎。人贩子用手巾捂住他的嘴,窜进高梁地里,朝向山岗密林的地方跑。
跑了1程,人贩子伸手1摸,孩子没有气了,动动他的身子,浑身软绵绵的。人贩子认为他手里的孩子被他憋死了,便顺手扔进路旁的乱葬岗里,跑了。
烈日当空,赤地千里,孩子在火1般的大地的炙烤下,眼看真要断气,可巧来了1场急雨,被凉雨1激,他缓过气来了。
这时天已傍晚,乌鸦在头顶“呱呱”乱叫,野狗瞪起红眼朝这边乱窜乱咬。
孩子4外看看,身边是死孩子的尸骨烂衣,远处是阴森可怕的林木,他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1边哭,1边爬,十个指头插在泥里,把指甲都磨掉了。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1个4十岁左右的石匠。他是在1个大地主家修完花园后赶往家里看看的。他顺着哭声跑过来,见1个孩子哭得死去活来,他看看天,快黑了,大声喊叫了1阵,没有应声的。
他看到孩子怪可怜,不忍心把他扔在这里,那样就会被狼吃掉。他背起孩子进到村里,打听了几个人家,都不知孩子是哪里的,于是他把孩子背到家,两口子从肚子里挤,从牙缝里省,来抚养这个孩子。到家的那天晚上,石匠和他家里望着这个虽然干瘦却很机灵的孩子,商量给他找个名字。
石匠姓王,因为他拾孩子那个地方密林丛生,便取了个名字叫长林。
石匠叫王德生,只两口家,无房无地,全靠王德生的两只手吃饭穿衣。那年月,要穷手艺的人,在财主家眼里,既是牛马,又要低人1等,干不出活来不给工钱,干的不如意不给工钱,惹动了财主不给工钱·····
1句话,在财主家出力行,挣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