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十开外的宋如石,紫铜色的脸,花白的头发,宽宽的前额和眼角上刻满了深密的皱纹,里面像是藏着无数曲折和惊险,以及那1生中说不完道不尽的辛酸经历。
3年纪相仿的赵万程,魁梧的身子,4方脸,满腮都是黑森森的胡子茬儿。他那无时无刻都在深思熟虑的眼神和不动声色的表情,透露出老年人特有的成熟。
正当壮年的宋震海,脸色是灰黑的,身子是虚弱的,这1些,都掩盖不了他那钢铁般的气质和烈火般的性格。
他那双闪烁着剑1般光亮的眼睛,象是随时准备迎击外来的挑战……
寒风碎雪扑打着这间摇摇晃晃的小屋。树枝、碎叶和破窗户纸,发出各种怪叫声,像哭啼,又像呼喊。王长林在阿水家里,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世和关系,但有些遭遇还不知道。
他看看这3个心里都埋着火,都很有根基、阅历的人,直问宋如石道:“大爹,怎么你也住在这里?”
1句话,问起了宋如石无限的悲痛。
他张开那双锐敏锋利的双眼,紧紧盯在屋墙上的1个点上。然后,他低下头,左手撑在腿上,右手捂住胸口。
锅灶里的火和他胸膛里的火1齐喷吐、燃烧!他沉重地说:“别说啦,说起来话就长了!”
他长长地叹了1口气,脸带怒色,显示了疾恶如仇的气质,“咳!”他欲言又停,低下了头。
王长林望着面前这位被熠熠的火光照得脸庞更加发紫的老人,深沉地说:“不说我也能知道,天下穷苦人们的命运是相同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3个人都抬起头,宋如石的两眼含着泪花。
他望着王长林,低沉地说:“说的1点不错!天下有多少面目不同的穷人,身世却很相似。我的老父亲,扛了1辈子活,遭了1辈子罪,1生用血蘸着泪,置下了6分地,留给了我和我哥哥。
谁料想,这倒成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祸根……
这些,你今晚上亲自看到和听到1些了,十几年前,这里招了1场大旱,穷人饿得两眼发黑,‘毒蝎子’乐得3棱眼铮亮,他连软加硬,连逼加拉,想把6分地弄到他的手。
他把粮食摆到街上,叫俺去挖着吃,俺宋家知道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那大哥说:“咱宋家的人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咱再穷,也不能上他的钩上他的当!’我心1横,挑上3岁的孩子,领着孩子他妈,到西边逃难去了。
这正是处暑盛夏的当口,在逃荒的路上,连饿加热,孩子病了,越病越重,骨瘦如柴,到后来,1连3天3夜汤水不进。
我豁出老命卖力气,想弄几个钱救孩子,老婆也走门串户,求告弄点汤水给孩子喝口,这天老婆背着他要饭,来到1个财主家门口,怕狗咬着,把他避在街上的1棵大树下,赶到回来,孩子被人贩子抢走了……咳!要是活着,也正是你这样的年纪,孩子失了不久,他妈也连想加气,撒手人寰了……”
王长林听着,心血激愤,眼圈湿润了。
贫苦的人民,有多少血泪史、仇恨账啊!穷人的身子,是苦水泡大的,穷人的路,是黄连铺成的啊!他扬起两道浓眉,痛心地说:“大爹,说起来,咱是苦菜靠着黄连长啊!咱人是两个府、两个县,命运却这么相同!咱本是1座山上的树,1根藤上的瓜,1条皮鞭下的牛马。
我家里和你1样,也是穷上加穷,苦上加苦。我的爹爹,给地主老财干了1辈子石匠活,落下了1身病,如今腰腿不能动弹了,只好躺在家里。我的母亲,逃过荒,要过饭,后来给地主家当老妈子。有1次,因为炒花生煳了皮,被地主婆拾起烧火的铁棍,1棍打在脑袋上,当场死了过去。”
说到这里,赵万程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王长林道:“哼!真是天下乌鸦1般黑,天下地主1样毒!那年‘毒蝎子’霸占6分地的时候,说什么写呈子让你先递,打官司让你先走!你听听这话,说得多毒辣!他们仗着官府都是他的……”
“是啊!”王长林接上说,“官府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穷人到哪里去说理?我的母亲就这样白白死了,乡亲们找了领秫秸箔,含着泪、忍着恨抬出去了…·…”
1人苦引起多人苦,1家恨引出各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