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惊讶地迟疑了1刻之后,先后脱口喊道:“爹爹!”
“震海!”
“兄弟!”
太突然了!突然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正因为突然,使屋里出现了不该有的沉寂。
这1家人的突然相聚,谁也猜不出是忧是喜,是灾是祸。各人心里也不知有多少冤和仇要倾诉,有多少苦和痛要倾吐。
尤林看到8年前夜里送走的亲人被折磨成这个样子,1头撞在干爹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如石、嫂子打量了下离别了8年的亲人,周身打了个冷战。
赵万程看着宋震海这副模样,心里1阵绞痛。只有王长林用同情和陌生的眼光,和阿水1起望着这个陌生人。
宋如石过来指着宋震海对王长林说:“这就是阿水的爹,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刻回来!”
他又对宋震海介绍着:“这位叫王长林,是刚来到咱这面錾磨的。今日傍晚‘黑大门’的狗把你这个没见面的儿子咬伤了,亏了你这位兄弟从狗嘴里抢救了出来,咱1家人千言万语也谢不尽哪!”
宋震海挪过脚步来,抓住王长林的手,用嘶哑的、但是有力的声音说:“好兄弟!叫我说什么好呢!多亏你啊!”
嫂子扶起阿水来,指着宋震海说:“这就是你朝想夜盼的爹!快!叫爹呀!”
阿水瞪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看了1下,咬咬嘴唇,从心底喷发出1个字来:“爹!”随即扑了过去。
全屋人又沉默了下来。
7年的生离死别,有多少话要说,从哪里说起?
嫂子把宋震海从头看到脚,1副多么叫人难受的苦难模样!当她看到他那麻袋片下的两只磨得血淋淋的双脚,泪珠成串地往下落,心疼地说:“我的兄弟!看你这脚,这么长的路,怎么走过来的,是人受的滋味?”
赵万程心里1阵阵发酸,弯腰把脚上的牛鼻子脸纳底鞋脱下来,塞给宋震海道:“我的侄子,快穿上吧!”他突然预感到什么,急促地问,“震海!你爹······”
宋震海咬咬牙,把握紧的拳头往土锅台上1砸,难过而又低沉地说:“我对不起叔叔和嫂子,也对不起老亲旧邻,他老人家不在啦!”
宋如石的太阳穴上像被击了1拳。他打了个趔趄,1步迈了过来,用那双比钢锉还硬的手抓住宋震海的膀子,问:“你说什么?死在哪里?怎么死的?”
愤怒的烈火和仇恨的泪水1齐从宋震海的眼里往外冒,他强咽下去,陷进了那段悲愤的回忆里,他沉沉地说:“东山的狼吃人,西山的狼也吃人。临走那年,还没到天津卫,在1片荒滩野地里,走了3天3夜。这3天3夜,两个人烟火没见,粮米没沾牙。饿了撸两把野菜塞到嘴里,干了喝两口臭水解渴。到第3天的傍黑,爹爹饿得走不动了,他躺在地上,两手抓着土,嘴里断断续续地叫道:‘给我口饭吃!给我口饭吃·······”
宋震海低下了头,声音哽咽了。
他脑子里又出现了那恐怖广漠的荒野和那吞噬穷人的漫长的路。
停了停,他又接上说:“我跑出十几里路,在海滩的草窝里找到1户穷苦人家,要了两个菜团子给爹吃了,这才缓过口气来。我们又走。
可穷人走到哪里也没有活路啊!死活总算来到了关外,又经过千难万苦,经穷乡亲们的说合和作保,在抚顺煤矿找了个活落,下煤井子挖煤。
这1年,日本鬼子进攻关东3省,蒋光头命令光撤不打,不到3个月,把3个省双手送给了日本帝国主义,煤矿也被日本强盗占领了。
谁知那日本鬼子比狼还狠,半年不给工钱,白干活,还不管饱。
天长日久,人们饿得连腰直不起来,哪还有力气干活?可是少挖1锨煤也不行!鬼子、监工、打手整天跟在屁股上,轻的拳打脚踢,重的腿断胳膊折。
去年夏天,有1次,爹饿得实在撑不住了,抓了两把日本鬼子垛在矿上的生豆子,还没掩到嘴里,被1个叫村上的鬼子看见了,这些灭绝人性的狗东西放出狼狗来,活活地把爹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