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望着这位和蔼可亲的年轻人,说:“这个兄弟是不知道啊!俺宋家遭‘黑大门’的冤,受‘黑大门’的气,真是说不完,诉不尽。俺和‘毒蝎子’,有血海深仇啊!”
尤林紧咬着嘴唇,眼里闪着复仇的光芒,气愤地说:“看来,‘毒蝎子’真是吃杏专拣软的捏!欺负人欺负过头啦!我看跟他去拚了算了!”
那个年轻人环视1下这个空洞洞、冷清清的小场院屋子,然后很和气地对尤林说:“那样干,可就太便宜他了。不信你算算,他‘毒蝎子’害了多少人?治死了多少命?有多少孩子在他手下成了孤儿?有多少女人在他手下成了寡妇?别说他1条命,就是十条命,1百条命,也坠不过咱1条来呀!小兄弟,你说呢?”
“说的是啊!”赵万程听了年轻人的1席话,觉得很入耳,很对心思。
“这话1点不错!把那些狗东西刀劈斧剁、油炸雷轰,也解不过咱穷人的恨来!”
说罢,赵万程掏出烟袋,装上烟,用手抹抹烟嘴,两只手递给了对面的年轻人。年轻人双手接过来,又从赵万程手里拿过正要打火的火镰,把火绒1撕,对好火石上的刃锋,“嚓”的1下,火绒着了,冒起了1缕青白的烟,他按到烟袋上,抽起烟来,白色烟雾在屋里飘摇。
宋如石把年轻人按到炕沿上坐下,为难地说:“穷家穷舍,连个坐处也没有,在炕沿上坐坐,也算尽了俺对你的1番谢意吧!”
嫂子看看这个年轻人,庄稼人的手,庄稼人的脸,庄稼人的打扮,庄稼人的模样。
朴朴实实,大大方方,再看看他提的那个布口袋,里面全是装着石匠用的錾磨工具。
嫂子又是提问又是肯定地道:“看样子这个兄弟也是个出力气的,”她望着年轻人的脸,问,“是不是?”
“还用问?”宋如石接上去说,“贫汉子,穷苦人!要是那些下流的狗东西,看见咱穷人的孩子被财主家的狗咬了,不拍起巴掌在1旁眦着大牙笑才怪呢!还能给你抱上孩子送到家里来?”
年轻人很欣赏宋如石这段话,从这段话里,透露出了这个老人的爱憎界限。
于是,很自然地介绍说:“我叫王长林,老家是掖县。我爹当石匠,出了1辈子力,受了1辈子苦,吃不上,穿不上,也没法子养家糊口,就教给我这么个出力气的手艺,出来混饭吃。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耍手艺跟要饭没有什么两样。日本鬼子打进来了,军阀官僚跑的跑,当汉奸的当汉奸,剩下的,吸咱老百姓的血,刮咱老百姓的肉,还有法过?我从掖县混到黄县,从黄县混到蓬莱,又从蓬莱混到这里,1步难混其1步,以后还望两位大爹和嫂子多多照应。”
宋如石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笑容,摆摆手说:“那里话,不瞒你说,穷人的心贴得就是近。咱们初次见面,就觉着热乎得要命,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尽管说。俺穷尽管穷,总是本乡本土的人哪!”
阿水在炕上躺在妈妈怀里,忘了伤痛,瞪起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这个生人的面貌,听着这个生人的话语。
多亲热啊,就和自己家里的人1样!他望着王长林说:“大叔,你就在这村干活吧。你就住在这里吧。”
尤林走过来,圆墩墩的脸上飘露着真心实意的表情。也说道:“大叔,你就在这干吧。穷人和穷人话能说到1块,我愿意听你说的话。”
王长林点点头。他转身看看阿水的腿,和那冻得红肿的脚面,问道:“痛不痛?”
阿水使劲咬咬牙,摇摇头。
嫂子用袄襟盖盖水孩的伤处,问他:“孩子,你怎么惹翻那条狗啦?”
阿水摇摇头,愤愤地说:“不是。是那个地主崽子欺负我,又唤出狗来咬我的!”
王长林看看水孩的腿,沉思了1下,缓慢地道:“这鬼年头,真是人狗难分!这些狗地主,横行霸道到极点了!这么1个孩子,他们出动了挎着手枪的儿子、老子,还外加1条狗,真是不要穷人活了!狗牙有毒,天又冷,冻天冻地的,穿得又单薄,得当心点。我看先烧点热水,和上点咸盐,洗1洗,去去毒吧。”
1直坐在炕里面的水孩妈听了,把阿水的头放在嫂子的胳膊腕里,下来炕要去点火烧水。
王长林看看天色,已经黑了,屋外不远的小枯树有几只黑老鸹在扑扑啦啦地叫。
他提起那个布口袋来,对全家人说:“坐的时候不少啦,以后要是不嫌弃,有什么石匠活落要做,就张罗我1声。今日我走啦!”
王长林朝外1转身,那扇用树枝编结的小门“嗵”的1声开了,随后连跌带闯地奔进1个人来。正在下炕准备烧水的阿水妈朝后1闪,但就在她撤脚后退的1霎,凭着她特有的感觉,她认出了这个人来!她1转身,像个孩子似的,1头扑到嫂子怀里,失声叫道:“嫂子!······”
她的眼泪象泉水般地涌了出来。
屋里的人1齐抬起了头,望着进来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