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天揭地的山风,卷起那锋利的碎雪,狂呼怒啸,任意摔打这个世界……
积雪溶化了,那穷人低矮的屋檐下,又挂上了1排排又粗又长的冰柱,把那些简陋的屋子压得更加沉重……
水孩在泪水里泡了1年多了。
被风雪掩埋在龙窝铺东头的那间场院屋子,4面透风漏气,碎雪带着人世间的冷酷无情,从缝隙中摔打进来,落在地上,落在没有1丝温和气的破锅上,落在睡着了的水孩脸上,雪化成了水,水又结成了冰,像小刀似地往他那嫩肉里扎。
阿水这个嫩嫩的小身子,哪能抵住这个“棍打不走”的隆冬数9的寒气?
他打了个冷战,冻醒了,身上浮起1片鸡皮疙瘩。
阿水撕开盖在身上的1堆羊胡子草,妈妈没有东西给他盖,只好给他用草取暖。
他的手脚都冻肿了,通红通红,鼓胀得有个气蛤蟆大。
碎雪继续往里摔打,扑在他的身上,他想往炕外面爬爬,但是爬不动!他身上拴着1根麻绳子,那头拴在窗根上呀!
每逢阿水妈出去的时候,总是把他放在炕里边,身上结根绳子,那头拴在窗棂上,妈妈疼他爱他,怕他跌在地下才这样做的啊。
小阿水哪里能解开妈妈的心意,把这根绳子看成是他的仇敌。
是它磨破了他的身子呀,是它不让他活动呀,他的红肿的小手愤怒地摇曳着那根绳子,用刚刚露出牙床的锋利小牙乱咬乱嚼。
嚼1会,他饿了,累了,黑眉下面的那双圆圆的小眼睛闭上了,他把红肿的两脚伸到羊胡子草里,又睡过去了……
龙窝铺村外,在漫天大雪中移动着1个黑点,这是阿水的妈妈。为了生存,阿水妈只得出去要饭。她为生存搏斗,在死亡线上挣扎,千辛万苦,为了1个心愿,把阿水拉巴成人。
她说:“豁上我1死,也要叫阿水生!”
她苍老了,6分地被霸去了,还被狼咬了1口,狗撕了1口,天天被逼着给地主推磨抵债……
吃人的旧社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她的血和汗,万恶的剥削阶级对她进行残酷的压榨和迫害,使她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
她两眼深陷,道道皱纹从前额直印到耳门,两唇紧闭,像是要把1切辛酸痛苦都咬在自已嘴里。这样的大雪封门天气,要饭哪能找上门?
风雪装满了她那要饭的破篓子,雪水渗透了她那破烂的单衣,脚上穿的那双嫂子脱给她的鞋,脚趾头都露在外面,1踏到冰地上,同猫咬狗啃1样,身子直觉往地里缩,但她不敢停,1停就回不去了······
贫困啊,饥饿啊,寒冷啊,像影子似地粘着她,驱不尽,赶不散。
她气愤地想:“天地这么大,难道穷人连半条生路也不该有!”
她边想边往家跑,家里还有她拴在绳子上的心肝肉啊!
阿水妈来到龙窝铺的南头,再也走不动了。她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虚汗直往外冒。
她想坐下歇歇,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穷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哇!
雪把1切都盖住了。
她打打破篮子里的积雪,翻翻压在下面的几块糠菜饼子,看了1会,又轻轻放下。她哪里舍得吃,家里还有1张嘴啊!她宁肯千顿万顿挨饿,也不肯叫孩子受饥啊!
她咬咬牙,勒勒腰带,朝村东面那间破场院屋子奔去。进门1看,孩子光溜溜的身子露在外面,麻绳把嫩皮磨破了,针尖似的血丝,在1点点地往外渗。
她心如刀绞,1头扑下去,抱起阿是来,失声叫道:“我的孩子啊!”
滚烫的热泪从她眼里涌出来,滴在孩子那红嫩嫩的小身子上。
阿水惊醒了,他睁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嘴角浮起1阵称心的笑容,1头扑在妈妈怀里。
“妈妈!”
阿水妈偷偷用袄袖抹抹挂在眼角上的泪水。
孩子哪里知道,妈妈在为他伤心落泪。在阿水看来,这是他最心满意足的时刻了。
这时候,他能偎在妈妈怀里,看着妈妈的脸,还能吃妈妈从要饭篓里拣出来的1点点干粮……
每天,当妈妈出去把他拴在窗棂上时,他除了哭、睡,就是瞪着1双小眼瞅破门外面的那块天,盼望妈妈回来,盼望这个对他来说是最欢快的时刻……
阿水看了妈妈1会,忽然想起了什么,“哇哇”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