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让库房里略有些凝滞的气氛冲散。
……
这的确是很古怪的事。
父亲就那样压着脾气跟皇祖父说话，他坐在父亲怀里，因为父亲压制情绪，不自觉箍紧了他，他越来越难受，忍不住想哭——
上官月停下来，看着他，点点头：“对，这件事有古怪。”
他看向竹笼里的蝴蝶。
但对他来说，这也不奇怪，他早就见过一个鬼了。
“妖孽。”父亲咬牙冷笑。
越来越多的人对她俯首施礼，母亲也会如此，母亲也在害怕她。
东阳侯世子，夫妇。
黄三娘子皱眉：“但现在醒着的还是白小娘子，她还是她——”
的确是一样的。
白篱——
那女子垂手而立，似乎什么都没做。
蔡掌柜更皱眉：“好好的在街上走，怎么就喝醉了！”
黄三娘子愣了下，从这话中听懂了什么，顿时竖眉：“周景云竟然听她的话！”又懊恼，“我就说不该告诉周景云，他根本不会信，此子没良心，辜负娘娘——”
如果蒋后占据了这个身体，那白篱怎么办？
白篱是不是抢不过？
直到当父亲再走进御书房，对面坐着的不是皇祖父，而是她。
黄三娘子抬起头看着蝴蝶：“娘娘最喜欢热闹，还好，那白小娘子想看灯出门了……”
对小孩子来说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身份的变幻，他只能感觉到她的位置不断变化，从一开始站在屏风后，到站在桌案前，后来，就算面对父亲，她也不再起身，安静地坐在皇祖父身边。
黄三娘子迟疑一下：“不是说娘娘还没彻底醒来——”
他的命是白篱救的。
她的视线落在父亲身上，也落在被父亲抱着的他身上。
说到这里又一笑。
如果白篱是个厉鬼，那蒋后必然是个更厉的厉鬼。
就连父亲，虽然一脸不屑，但他能敏锐的察觉父亲在害怕。
她如果是一个靠着皇帝恩宠的狐媚，你们也是。
他忍啊忍，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忍耐？
他快忍不住了——
她神情有些激动，眼中似乎还有隐隐泪花，女子们惊讶“三娘看到好东西了？”“除了花车还有什么？”
一个太子，一个将来的皇帝，死了。
他被父亲抱在怀里，看着龙座上的皇祖父，皇祖父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父亲没说什么，恭敬地低下头施礼，那女子起身站在一旁，但没有退出去。
黄三娘子拉开屋门，看着坐在其间的沈青，跪坐下来还没开口就流泪。
上官月宛如回到了街上，他怔怔抬着头看前方。
父亲将他抱给皇祖父，然后站在皇祖父身边，更近距离的说话。
黄三娘子俯身埋首呜咽：“这么久了，这么久了，我终于见到娘娘了。”
他坐在皇祖父的怀里，比先前舒服多了，忍不住看站在屏风前的女子。
……
他就这样冲向了万花楼，狠狠撞向那个东阳侯少夫人。
她不过是一个靠着皇祖父恩宠的女人。
吉祥适才讲述过了，明明和公子在街上观灯，然后花车过来了，吉祥只不过是低着头向一旁避让，再抬头，公子就不见了。
她怎么能跟父亲是一样的呢？父亲可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
或者先前从来未有过。
她倚坐在皇祖父身边，皇祖父似乎在教她看奏章。
父亲抱着他退出去的时候，他越过父亲的肩头看到她又回到皇祖父身边，倚着皇祖父的膝头，仰头说什么，皇祖父伸手抚摸她的头，脸上的笑比看到父亲要高兴。
母亲叮嘱过，不许在皇祖父跟前哭，扫兴。
上官月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沉静，看向蔡掌柜。
“不够，也够。”沈青说，抚着膝头，“她在疑惑。”
他不是鬼，不知道该怎么做，但绝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现在有要紧的事做。”
没有人可以跟皇祖父平起平坐，父亲进来一眼看到，他虽然还不怎么会说话，但因为生长在皇庭，对人的喜怒反应很敏锐，立刻察觉到父亲的情绪很不好。
想到吉祥回来讲述，蔡掌柜还觉得头大，先前还觉得公子男扮女装跑人家家里去私会匪夷所思，现在公子是私会都不想私会了，直接冲到人家丈夫跟前。
被人人敬畏的东宫燃起大火。
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东西。
蔡掌柜看着他，莫名脱口问：“又是睡觉？”
那对现在的他来说，白篱就是真的。
站在屏风旁的那个女子忽地对他一笑，双手合在一起，对着屏风晃了晃。
为什么呢，她总是带着笑意，当遇到他这个小孩子视线，还会对他眨眼睛，透出俏皮。
作为一个皇太孙，一个从生下来就被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他有过委屈有过不满有过愤怒，但从未体会过害怕。
最后她也死了。
不管适才看到的是真是假，有一件事他能确定是真的。
他们说的时候有些兴奋更多的是鄙夷，那只是一个靠着好看，得到了皇祖父宠爱的女人。
“狐媚。”
父亲没有骂她是狐媚，也没有再骂妖孽，而是发出质问：“你算个什么东西！”
走出来的父亲，脸色比面对皇祖父时候还难看，不屑说了句。
这种话要是说出来，大家都会认为他疯了。
她坐在皇祖父宽大的龙椅上，面对父亲的愤怒，脸上带着笑：“我是个跟你们一样的东西。”
沈青看着摆在灯下的竹笼，璀璨的灯下，蝴蝶更加五彩斑斓，不时挥动翅膀，荡起流光溢彩。
想到那个鬼，他的神情变得凝重。
汪汪汪，小狗张着口在叫。
过节嘛，三娘子也有人陪伴，女子们笑着散去了。
他竟然看到了蒋后。
皇祖父和父亲的说话被打断。
“老蔡，你相信我，睡觉对我很重要。”上官月看着他说，“但我现在很难入睡。”
他眼里有疲惫有惊惧，思绪纷乱，精神亢奋，就算他想睡，也无法入睡。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给我用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