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五日后, 车马终于抵达幽州首府怀都。
怀都的青山绿水如一块天然屏障,将外界的杂尘隔离开来,丝毫没有战火的痕迹, 纯净的空气好似从未被油烟气浸染,大幅度缓解了舟车劳顿的不适感。不愧被誉为最宜居的名胜之地。
秦爻给了知客几块碎银,让他带着几人在都城逛一圈, 熟悉地势。
安平王妃自幼养在京城, 对这儿谈不上什么感情, 上次赴幽州, 还是被责令陪同太后归宁,新鲜劲过后,想起回林家那场不愉快的经历,面色怏怏不乐, 没多久就提出要回客栈歇息。
最开心的反倒是姜念兰,好似落叶归根,对这块土壤生出强烈的归属感, 多日萦绕心头的郁结和痛苦随风逐减,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紧跟在知客身后,不知倦似的, 往各处好玩的地方凑, 像一只喳喳的小麻雀。
阿梁被她的情绪感染, 站到她身边,颇有兴致地听她独到的见解。
直到落日西沉, 姜念兰的步调渐缓, 耷拉着眼皮,从聒噪的小雀成了沉默不语的小哑巴, 好似已经精疲力尽。
阿梁往她身边凑了凑,发现小娘子并不是玩得快睡着了,而是声若蚊吟地自喃着什么,宛若要哭出来的声调,只能勉强听清个“父皇”。
精神振奋时的愉悦情绪在身心疲惫之后彻底反扑,可不想让他和秦爻发现她的低落,坏了兴致,她连落寞的情绪也是内敛收展。
擦去眼眶里的泪水,装作不在意地抬头望向天边余晖,将泪光逼了回去。
阿梁静立在她身侧,在霞光即将消失在她眼尾的刹那,轻声附在她耳边说:“一切都会结束的。”
几日后,秦爻趁着赵武外出之时,将其打晕绑走,顺走符牌,将人丢在偏远无人的宅院,雇了一名婢女照顾他的饮食。
“父皇,若是你也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应该会很欣慰吧,你曾说过,等不做皇上了,最想带着我和娘亲在四季如春的地方安居,怀都正是这么块风水宝地,永乐找到了,你们却都不在了。”
可怜兮兮,挺招人稀罕的,让人恨不得将天上的霞云都为她摘下来。
却也因此,他在得势后性情变得极为扭曲,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被他剥皮抽筋,死状极惨。在男女之事上,他更是残暴不堪,许多女子惨死在他的榻上。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被人瞧不起的赵武却凭借着自身远超于常人的意志在军营活了下来,屡次在战场立功,一步一步往上爬。
相处统共都不过十日,阿梁却总能即时发现她的负面情绪,就像一位知心的兄长,对她照顾有加,她方才对父皇撒娇的语气都让他听了去,顿觉不好意思,刮了下鼻尖,轻声道了句谢,压抑的心情豁然开阔。
一切准备就绪后,三人来到月光堂的交接地点,不一会儿,就有杂役为他们带路。
“此人是裴斯鸣的手下,在月光堂有几分薄面,又凶名在外,不会有不长眼的凑上来找事,这样既能保护好公主,又能方便在堂内行动。且此人与你身形相似,能省去不少麻烦。”
此人乃精武营大将军,幽州现任总督裴斯铭手下的得力干将,相比其他仪表堂堂、满身精肉的将军,赵武身形瘦弱得好似一介书生。
秦爻言之有理,阿梁便没再说什么。
秦爻将一份册子摆在案桌上,详细标注了该名月客的家世背景,以及个人喜好等等,密密麻麻几页纸,端的是触目惊心。
耳蜗一痒,像有羽毛轻飘飘地搔过,姜念兰没听清,疑惑地侧目望向阿梁。
赵武草根出身,酗酒的父亲经常殴打他和母亲,母亲在丈夫面前唯唯诺诺,转而拿铁棍对着年幼的赵武出气。在赵武七岁的时候,母亲不堪受辱,跟着邻村的野男人逃跑,父亲恼羞成怒,从此拳脚尽数落在他一人身上,导致他恨透了母亲。
好在他成人后,酒鬼父亲掉进河里淹死了,他终于获得自由,为了混一口饭吃,他跑去参军,自小营养不良的他精瘦得像只猴,整日被其他士兵戏弄欺凌,带着满身疤痕,一瘸一拐地去冰凉的河边给他们洗臭衣裳。
阿梁沉默半晌,开口道:“这就是秦大人为我挑选的‘身世’,未免太过考验我的演技。”
阿梁改口道:“永乐,父皇一直在你身边。”
这次,阿梁终于听清了她说的话。
“我打探到,那几名叛军涉足的淫窟名为‘月光堂’,凡进入其内的都被称为‘月客’,不知是何人所开,很是隐蔽,便猜测,即便是有资格进入其内的月客,也只能在旁人带领下进入,并不知确切的地点。这是秦某按照阁下的要求,找出身份符合的月客。”
几人表面是游山玩水,实则将沿路地势熟记于心,回到客栈夜色已深,秦爻铺开舆图,圈出几个可疑地点。
姜念兰虽不知为何阿梁想要捎上她一起,但也没有多想,认为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