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江凛,选在闭寺前,一声不吭的长跪不起,昏倒一次后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又去跪,他连蒲团都不垫,怕众佛不佑他。最后连慧空都记不清那三天他到底昏倒多少次,膝盖青紫险些连床都下不了。
慧空看他眉眼青涩,以为他是走错殿宇,彼时江凛听到他的话,费力的下床站直,神色悲恸的掏出一枚颜色不那么鲜亮的同心结,说他来求姻缘,他来祈愿。
他接过那枚同心结细细打量,熟悉的编发我,同心结是两个串在一起的,他亲手打的结,他亲手送出去的姻缘。
当天,江家来广济寺接人,慧空认出江奶奶,也想起同心结的另一位主人是纪家的掌上明珠,于是他把那枚同心结留下,让江凛休养好后亲自来取。
佛寺地砖生冷寒凉,江凛不吃不喝的跪了那么三天身子骨早就垮了半边,养好伤再踏入广济寺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还是那间禅房,慧空随手拿过一本《金刚经》和笔墨纸砚给他,并嘱咐他,抄写诵读佛经最忌妄念。
两刻钟后,江凛的抄经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纪家那位的名字,笔锋凌厉,落笔遒劲,字字尾锋相交。
他没问江凛为什么不抄佛经,只问他为什么只写她的名字,江凛手下动作不停,提笔点墨,“我有妄念,全是她。”
禅房内鸦雀无声。
连慧空都难得愣了一瞬,拂了拂手也就随他去了。
那个暑假,江凛得空就来抄写,偶尔帮着寺里干些清扫的活,偶尔坐在角落看经书,有另外得道大师看过江凛面相也知他所言,提起院子里那位少年,总时不时遗憾,叹他看的通透是个好苗子却周身世俗尘欲。
一直到江凛去西北前,他每个月都会固定那么几天来抄上几天。临行去西北前,慧空大师把那条在他那放了三年的同心结还给他,江凛接过后笑了笑,说自己还会来。
在西北的两年,江凛不常回,中间受过一次伤鬼门关走了一圈,抄经本上的字迹也褪去一开始的急躁,一笔一划写的极正,一直到纪眠之回来,从未间断过。
纪眠之听完后沉默良久,问了一句连她都觉得多余的废话,“他没有放弃过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没有。”茶香味飘散开,室内点着清心静气的檀香,慧空大师整理袈裟的时候侵染身上的藏香味也飘了出来,纪眠之怔忪片刻,瞬间想通了江凛身上那股藏香味从何而来。
他经营数年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被拉开一角帷幕,抄经书下的羁绊在这一瞬是比极光还要永恒的存在。
纪眠之整理好情绪后,抱着一摞厚厚的抄经本慢步离开,月色寂寥,她单薄的背影更显落寞。
门边的慧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另一位故人,让身边的小和尚给她送了一截不是很新红绳,上面原封不动的挂了枚同心结。
江凛在去西北前拿到的那条同心结,还给他的时候,慧空师傅只是紧了紧同心结,让两枚同心结靠的更近了些,江凛看的分明,收过去的时候借着他用力的痕迹又不动声色的收紧一厘。
因果早早的便已明明注定了,从江凛生生熬住蚀骨之痛不眠不休的跪在殿前的时候,有些事就已经早就注定了。
他的妄念全是她,连神明信仰都克己复礼不敢僭越半步雷池的人,也会心甘情愿的一次又一次踏进佛寺,一笔一笔写下她的名字。
求她平安,求她爱他,求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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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眠之抱着经书在寺门口等秦知珩来接自己,博昭然不放心,也跟着来了,瞥见她腿上的放着厚厚一摞的抄经本还有她不言语的表情眼神试探了下秦知珩。
秦知珩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夜晚灯光斑斓,滚动的大屏和手机推送的新闻全是清绥地震的消息,纪眠之脊背僵直,手里捏着那枚同心结,忽的出声,“我走那天,江凛一直在窗外等着吗?”
今夜车辆不是很多,秦知珩一直没说话,专心开车,等到车子停在江家楼下后,他才说,“他打算追出去的时候,看到你的飞机起飞了,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车门被推开,秦知珩降下车窗,又说,你去江凛房间看看吧,他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有个盒子。
回云麓公馆的时候,博昭然满脸疑惑,“你为什么不送她进去,那些书那么沉。”
“那么些年的盼头,她不会让我帮她拿进去的。”秦知珩洞悉两个发小的脾性,更知道,这些看来代表分别痛苦的证据只是江凛一场有了结果的梦。
西北的高山,美国的长街,抄经本上的名字,系紧的同心结,雪山的极光,碎掉的平安扣。
还有他们错过的每一天,亲历的所有酸甜苦辣,失而复得的喜悦,虚惊一场的怯怕。
他们的爱从来都不是可以随便让步牺牲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