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也有年龄限制,等到狄知远过了十岁,再入宫就不是那么方便了,哪怕官家不在意,他自己也得避嫌,将鱼符还回去,现在是最后一段自由往来的时期。
验好了鱼符,跟着黄门内侍穿过一道道门扉,抵达仪凤阁。
还未入屋内,就听到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少女嬉笑声,就见一群小娘子围坐在一起,抛散开来的铜钱叮当作响,簸钱为戏,笑语不断。
簸钱是女子闺中常玩的小游戏,抛五枚铜钱,以好看的手法落于掌心,让同伴猜正负数量,以结果对错定胜负,考验的是手指动作灵活度,令人眼花缭乱,从而作出错误判断。
此时阁中玩得最为熟练的,无疑是正中一位八九岁大的女孩,五个铜钱在她的指缝上有节奏地翻飞,笑不掩口,露出几颗珠贝般的细牙,整整齐齐,颇为可爱。
而其他几个小娘子视线都在铜钱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唯独这个女孩眼观八方,发现黄门领着狄知远出现在外面,小脸微仰,下颌与脖颈勾出优美的弧度,手掌猛地一翻。
唰!
她这最后一抛,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向上翻转,让所有铜钱皆被覆于手掌下,定格于一瞬:“猜吧!”
“二正三负!”
“三正二负吧?”
“瞧着有三个负的,另外两个完全没看清楚,公主好快!”
女孩得意地哼了哼,一只手握着拳,站起身来,来到一侧的桌案边,摸了摸一个食盒的温度,然后招了招手:“来!”
狄知远也不客气,走了过去,打开食盒,闻了口香喷喷的糕点,拿起筷子,用上第一口的同时,笑着道:“五个都是负,手法又有进境啊!”
“每次来都不用早膳,还要我时时备着~”
女孩摊开握拳的手掌,果然五个铜钱都是背面,她也不着恼,只是嘟囔了一句。
“嘻!”
刚刚一起游戏的几名宫女眼波流转,熟练地收起散落的铜钱,浅笑着退开。
眼见狄知远吃得正香,女孩又来到一边,以火箸拨了拨炉中的香灰,让宫女搛来一枚烧红的清泉香饼,在炉中搁好。
她手法熟练地抹了一层香灰覆上,用火箸点出几个气孔,探手在上方试了试,觉得火候合适,便置上隔片,往里面加香料。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流畅而优雅,再加上手指纤长,肤色莹润如玉,更显美态,引得狄知远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还不是特别懂,但就是爱看。
这位就是福康公主赵徽柔了。
官家如今活着的子嗣,有两子六女。
赵徽柔并非长女,长女是张美人所生,但三岁未到就夭折,官家极为心疼,后来苗昭仪又生了一女,取名徽柔,封福康公主,显然是希望她一辈子幸福安康。
历史上仁宗的长女也被敕封为福康公主,同样也是苗昭仪所生,不过年龄上不一致,历史上的福康公主是在仁宗二十九岁才出生的,也是为数不多长大成人的女儿,疼爱到了极致,现在的福康公主早生了好几年,后面还有不同母的五个妹妹,受宠则是因为乖巧伶俐,讨人喜爱。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其母苗昭仪生了一个皇嗣。
“姐!”
不多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郎冲了进来,见到狄知远就高兴地囔囔起来:“知远哥哥来了!礼物!礼物!”
这位正是赵徽柔的同母弟赵昕,今年五岁。
这个同名的皇子,在历史上曾有个很大气的小名,叫“最兴来”。
据说其母苗氏有孕,宫人竟看见太阳在帷帐中,红光从殿门的台阶升起,照耀庭苑,等到皇子诞生,仁宗更仿佛听到神仙在念叨,“最兴来”“最兴来”,如此福兆令其大喜,以此为小字,显然寄予了厚望,结果两周岁都没撑过,孩子就夭折了,令仁宗悲恸不已。
现在这位二皇子没有那么大气的小名,小时候却过了一道鬼门关,得了痘疮,幸亏有牛痘之法,才挺了过来。
“殿下!”
眼见赵昕入内,狄知远放下尚食局的美食,先是作揖行礼,姿态无可挑剔,然后再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什,每一面色泽都不相同,递了过去:“依旧是上次的玩法,殿下资质端硕,想必很快就能精通的!”
古代孩童也有四类益智类的玩具,如九连环、华容道、七巧板和鲁班锁,但现在狄知远拿出的则是幻方,即后世的魔方。
爹爹提出的构思,舅舅设计,再加上他前些时日亲手打磨的,狄知远都沉迷了好一段时间,直到能够盲拧和单拧了,才将兴趣转向别的方面。
赵昕接过,爱不释手,拧了几下,就将原本整齐的面打乱,然后绞尽脑汁地开始复原。
赵徽柔见他玩得聚精会神,上前道:“今日有范相公的课,你准备得如何了?”
“要诵读的篇章都备好了!姐,知远哥哥,我先去了!”
赵昕显然挺怕这个姐姐,哪怕看到地上还有簸钱留下的铜钱,也不敢说什么,忙不迭地将幻方笼在袖子里,对着狄知远咧嘴一笑,一溜烟地跑了。
赵徽柔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操心的模样倒是真的像姐姐了。
国朝皇子皇女,称父皇亦如寻常人家为“爹爹”,称嫡母郭皇后为“孃孃”,称呼位为嫔御的生母则叫“姐姐”。
赵徽柔称呼苗昭仪就是姐姐,相比起母亲的柔顺娴雅,她更多了几分聪慧,对待同胞弟弟的管束也尤为严格。
“喏!”
此时狄知远见了这对姐弟相处,默默含笑,又取出一个玉石为制,明显要好看许多的幻方过去。
赵徽柔马上眉眼弯弯,满意地收下:“这还差不多!”
狄知远又笑吟吟地道:“可不止这个哦,本才子近日还有一幅画作,连翰林图画院的待诏们都赞不绝口呢!”
说罢,就见之前的黄门内侍抱着一卷画轴入内,两位刚刚一起玩耍簸钱的宫女上前,徐徐展开。
在赵徽柔惊喜的注目下,就见春意盎然,芳菲正盛的花园里,正有一对孩子放飞风筝,头上金阳摇漾,周围晴丝袅绕,正如从小一起长大的少郎与少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