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狄知远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突然胸口一沉,有两颗沉甸甸的小脑袋滚来滚去,他马上醒来,也不睁眼,嘴里咕隆道:“下去~下去~”
“嘿嘿!”“嘿嘿!”
淘气的笑声飘入耳中:“大哥!大哥!听说你破案了?比开封府的大官还厉害?跟我们说说!说说嘛!”
狄知远侧过头,依旧嘟囔着道:“困……就不说……让我睡足了……才说!”
“大哥~大哥~”
左右胳膊分别被小手晃了晃,见他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小脑袋在上面碰了碰,讨论起来:“让娘亲唤他起来?”“娘亲不会唤的,还会训我们!”“哭?”“哭也要训!”“等?”“那就等!”
商量完毕,两道身子呲溜一声,窜了下去。
待得动静远去,狄知远睁开一只眼睛,左右瞄了瞄,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落在床边,快步来到外间,拿起牙刷,胡乱抹了把脸,就从窗口熟练地翻了出去。
“想要堵我?你们还嫩了些!”
他笑了笑,撒腿就跑。
“大哥!大哥你欺负我们!!”
很快等在门边的两个娃娃就发现不对劲,气呼呼的叫囔着,张牙舞爪地追了过来。
“晚上回来再跟你们说哈!”
狄知远挥了挥手,大摇大摆地翻出了自家的内宅。
对待好奇心十足的弟弟妹妹,他知道糊弄不过去,别的孩子或许转眼就忘了,被其他事情吸引走注意力,但这一对可是执拗得很,每每一个忘掉,另一個提醒,只要心存好奇,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所以他只是拖延一下,准备事后再讲述。
因为案情还没有完全告破。
太学的邢娘子,不,应该称叶娘子,交代了《汉朝诡事录》另一位著作者叶十娘与司马光的关系后,也承认了自己是在国子监中杀害对方的凶手,昨晚已经移交府衙。
当时大府吕公绰的脸色,是相当的精彩。
几个时辰前,才将这个小辈当作小孩子过家家的胡闹,打发了出去,几个时辰后,对方就把凶手擒住了?
这可不比潘承炬抓人,潘承炬是府衙判官,再是立功,对外都有他这位主官的功劳,三小只拿了犯人,完全就是让这位大府的脸丢得一干二净了。
公孙彬当时骄傲得哼了哼,包默成的脸上也见光彩,唯独狄知远没什么得意之情。
首先,就目前来说,真相还仅仅是嫌疑人的一面之词。
哪怕此前调查的种种线索,基本都得到了解答,除了四方馆的情况。
但那也可能是疑邻盗斧,由于凶器是异族样式,怀疑到了契丹人头上,再有侬氏母子指认,实际上两者并无关联。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叶娘子。
按照《洗冤集录》的办案规矩,嫌疑人抓捕后,哪怕亲口承认了罪行,也要带其回到现场,复述作案过程,指认作案凶器,全部记于案录之中。
如此繁琐的规矩,地方州县衙门当然不可能完全遵从,但重大案件里面,却不敢敷衍了事,往往会带着凶手指认现场。
司马光遇害案,无疑是属于重大案件,又是地处京畿,开封府衙不会也不敢掉以轻心,昨晚将叶娘子入狱,今天审问完毕后,最早午后,最迟明天,应该就会带着她去国子监指认了。
狄知远想要等待那一步结束,再看案情是不是彻底落下帷幕。
“如果真是一场恩怨情仇,倒也罢了……”
“万一不是这么简单,吕大府昨晚被我这小辈落了颜面,恐怕接下来会操之过急啊!”
“唉,我都快十岁了,该懂事了,何苦与他赌气呢?”
狄知远有些后悔。
且不说吕公孺与自家的亲密关系,吕老相公后来也与父亲和平相处,直到致仕,现在却突然起了冲突,自己只是为了破案,让真相大白,但落到外人眼中,会不会误以为是爹在背后指点,故意落吕公绰这位权知开封府事的颜面,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这些影响,是抓到了犯人,昨晚回到了家,才反应过来。
后悔的同时,也准备亡羊补牢。
既然那晚在书房里,爹爹听完案情后并没有对他耳提面命,那就是相信他能够处理好!
“入宫吧!”
恰好昨日在书肆见到了张先生,狄知远眨了眨眼睛,有了计较,去书房取了礼物,骑着马儿,离开自家府邸。
太平坊离宫城很近,出了坊区没多久,西华门外的大道就到了,巍峨皇宫逐渐变得清晰,琉璃瓦所覆的檐下挂着还未熄灭的宫灯,砖石间甃的高墙上镌镂有龙凤飞云。
由于在家里都没吃早膳,狄知远来得很早,走的又是偏门,很快递上了鱼符,一位年轻的内侍黄门就迎了出来:“少郎来了!”
狄知远正色递上墨敕鱼符:“请中贵人核实。”
“哎呦,少郎太客气了!”
话虽如此,内侍黄门还是接过鱼符,仔细核实起来。
皇城诸门的开启和入内,是极为严格的。
比如寄递夜报,临时开启宫门,就要写下时间、详细事由、需要开启的门名称、出入人数身份,送至中书门下。
守职的官员阅后,送入大内,得官家御批,才能请掌管宫门钥匙的内臣前去开门,还要对验铜契,这些铜契上刻有鱼状图案及城门名,每个铜鱼符分为左右两个,有点像是古时的虎符,两者合而为一,才能正式放行。
高官重臣所谓的佩戴鱼符,行走大内,也是如此原理,可以更方便出入宫禁的检查,有急事可以速速面圣,狄知远得官家喜爱,便特赐了一块高官重臣才能有的鱼符,让他每每入宫时,以此为凭借,作为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