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大名府衙,狄进翻看着奏本,同时听完杨文才的禀告,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杨文才看出这位兴致不高,显然不喜狄家人贸然来大名府经商,但还是问道:“相公,郭氏商行那里……”
“郭无邪不会有恶意,只是在商言商,下面的人难免动心思,你帮我盯着些!”
狄进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至于族中弟子,他们不该这么急着出并州,欲壑难填,往往就是得寸进尺的开始,我会好好告诫的,你就不必管了。”
“是!”
杨文才领命,默默松了一口气。
为了狄家人的私欲,去触怒这位相公,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但狄元昌又是对方的大伯,狄氏的家主,能维持好关系往来,自然也得多费些心思。
如今的发展,正是皆大欢喜。
狄相公不愿狄家与郭氏行商,走出并州,来到大名府,看似赚取暴利,实则掌控权不再在自己手中,未来难料。
可事情已经发生,且不说他与太原郭氏的关系一直极好,就算是陌路人,这个时候强行撤走,反倒会引发猜疑,不是理智之举。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监督,派人盯住。
杨文才不希望成为此事的监管人员,因为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要么触怒狄相公,要么得罪狄家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作为心腹,完全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肯定也是不合格的,便有意提及郭家。
果不其然,由于他和郭承寿互相不对付,不会帮着郭氏那边隐瞒,监管郭氏就显得顺理成章,狄氏内务想来是要交给林小乙了。
如此既躲过了得罪人的差事,又体现出自己的不可或缺,实在是两全其美。
“……”
狄进淡淡看了杨文才,眼神莫测,转而进入正题:“程学士既入上京,人身安全就有了保障,辽主若不想颜面尽失,便不会放任主战派害了这位使臣。”
杨文才立刻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无论是战是和,都不该动使节,此前的刺杀,其实是萧孝穆一派想要断了辽主的退路,如今既未得手,他们也该停下了……”
说到这里,他又取出一份统计好的厚厚文书,递了过去:“相公请过目!这是刘、郭两位将军,率领精锐出关,接纳的涿州百姓,已经录入名册,共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二人,其中当地有名望的士族就有五家!”
狄进接过,细细看了那些归降的大族,颇为满意:“做得很好!”
即便辽国人口少,一万余人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这一万余人可不都是平民百姓,还有多家士族。
这些士族子弟,多为有身份有知识的文人,这样的汉民逃离辽国,回归中原王朝的怀抱,意义就非比寻常了。
“千金买马骨,他们的安置问题一定要解决,一路护送去往河西路,不得有误!”
狄进立刻写信,再度重申安置的重要性。
从前将敌国百姓迁移过来,比如雍熙北伐,也移了几万人到河东河北,但安置上产生了许多纠纷。
毕竟人数一旦多了,无论放到哪里,都会与原来的住民产生冲突,朝廷往往也是顾头不顾尾,任由百姓冲突摩擦,反正凑合凑合总能解决。
狄进却不希望如此,他有一条明确的规划,其中恰恰包含着新收复的河西之地。
河西确实有大片沙漠瀚海,但也有富饶肥沃的土地,适合牧马,也能耕种开垦,此前宋夏战争,伤亡不在少数,更有许多部族豪酋被夷灭,空出来的土地正渴求着新的主人。
偏偏涿州本就是辽国的边境,在这里生存的辽人,哪怕是汉民,生活习性其实都与中原正统的汉人很不一样,反倒更加偏向于河西的番人。
所以狄进与范仲淹书信往来,明确了那边的最新情况,确定可以接手后,对于燕云愿意投诚的辽民,就将他们送往河西,统一分配良田种子,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安居。
“相公英明!”
杨文才由衷称赞:“这些人作为表率,不仅能让燕云之地不愿卷入征战的辽民继续逃离,还能引诱辽西的各族子民,一时看不出来,三五年后,燕云之地就该慌了!”
“三五年太久,契丹贵族只是贪婪,并不愚蠢,岂会坐视人口不断流失?”
狄进来到沙盘前,观察前线谍探汇报来的辽兵动向,指了指涿州地区:“如今涿州人烟凋敝,寨防不精,田土虽非贫瘠,但边境上户口远不如腹地,产出仅够自足,普通百姓家中存粮稀少,辽庭又不断收刮,他们也是活不下去了,才会逃过来……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么?”
杨文才一惊:“相公是要真正发兵,攻打涿州?”
狄进缓缓地道:“我有些动心,也知此事艰难,稍有不慎,恐打破辽国内部的平衡,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