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容色依旧清癯,可是精神气色都已经好了许多,再无病态。安玲容赞道:“娘娘的身体近来仿佛好了许多了。”
她安然笑:“你荐给我的太医医术的确不错,我也觉得病发时没往年那么难过了。”
安玲容用护甲拨正衣襟上的珍珠纽子,笑容亦含了锐利之意,道:“太医么,不是只会医人,也能杀人的。”
端妃目光一跳,转眼已是心平气和,道:“是有人该走了。”
大雪一直下了十来日也未有放晴的迹象,各宫各院都忙着添置衣裳、打扫宫苑。
永寿宫也是一般的忙碌喜庆。
这一日安玲容兴致颇佳,亲自写了对联唤了康福寿带人攀了梯子往宫门上贴,一群宫女皆乐呵呵地围在下头仰着脖子瞧。
安玲容笑道:“等贴完了再看吧,这样一齐伸着脖子,等下康福寿他们鞋底的灰落下来迷了你们的眼睛。”
宝绢和宝萍笑嘻嘻道:“娘娘就爱取笑奴婢们。”
安玲容与她们说笑了一回,觉得冷得受不住,方打了帘子进了暖阁,康福寿却一溜小跑进来,安玲容见他神色有异,知是有事要说,便唤了他进来。
康福寿道:“奴才这几日留心着,似乎总有人在外头窥视我们。”
安玲容皱眉道:“你看仔细了?”
“是。”
他答:“奴才有两回瞧得不太真切,有两回却看清了,装着是在永巷里打扫的,扎扎实实是窝在墙根下听壁角呢。”
安玲容心下烦恶,也知道事关重大,遂问,“看清是谁了没有?哪个宫里的?”
他眉间隐有愤色,道:“是年答应处的近身内监。”
他道:“似乎还随身带有火石一类,意图不轨,只是宫中守卫森严,他还未曾得手,娘娘是否要让奴才擒了他去见皇上?”
安玲容的护甲,用力扣在手炉上有金属相击的刺耳声。
“竟敢窥视我宫中情景。”
她须臾却笑了,道:“别理会,只要私下小心他的举动即可,不许打草惊蛇。”
康福寿虽不解,却也唯唯应了告退。
眉庄连日来为了皇上这些日子,并未重惩年世兰一事大为光火,又听闻襄嫔进言杀年世兰反被斥责,越发的终日闷闷不乐。
安玲容瞅了个雪消日晴的好日子,特意请了眉庄来永寿宫里下棋散心。
眉庄支着手歪在椅上,懒懒地落了一颗黑子,发觉错了,便要悔棋,安玲容哪里肯。
她一推棋盘,道:“罢了,罢了,眼见我是要输了,不玩了。”
安玲容忙道:“这算什么,悔棋不成就耍赖,半点大家子的气度也没有了,尽学足了那起小家子气。来来来再下一局。”
眉庄拨弄着金架子上的白羽鹦哥,道:“我心里烦着呢,再下十局也是个输。”
安玲容慢慢收起了棋盘上的棋子,重新摆开了架势,道:“我晓得你烦什么,可惜机会还未到,总得寻一个大错处才好了断了她,人家毕竟得宠那么些年,要死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眉庄咬一咬唇,道:“你哪里晓得我心里的恨——”
安玲容打断她,平静道:“姐姐,别忘了,你现在还有公主要养着。”
眉庄默默,重又回到棋盘前坐下。
天色渐渐晚了,安玲容只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絮絮说着闹鬼的事情,由着康福寿带人进来一盏盏点着了烛火。
我问:“淳嫔如今可在路上?”
槿汐答:“娘娘忘了,淳嫔带着宫人们去看阿哥所看阿哥了,迟些才能来呢。”
安玲容应了一声,道:“雪才化,她晚上过来怕瞧不见路滑,你在永寿宫门口多多点上灯笼。”
槿汐答应了出去,我见康福寿走在最后,示意他留下,他道:“来了,在西墙根下。”
眉庄见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不觉疑惑。
安玲容让康福寿出去,向眉庄轻笑道:“姐姐想看年世兰怎么死么?”
说着,安玲容微微一笑,端起烛台拉了她向寝殿里进去。
安玲容的寝殿隔墙就是淳嫔殿阁的暖阁,此时众人不在,值钱的东西也被转移到了另一处防止,想必也是无人。
安玲容顺势将烛台扔在殿角的木桌下,火苗嗖一下窜了起来。
眉庄大骇,惊道:“你要做什么?”
安玲容徐徐道:“姐姐别慌,也别出声。”
打开窗,冷风呼呼直灌进来,风势越大,火势越大。
安玲容忙拉了她出去,依旧如常坐在西暖阁里下棋。
眉庄惊魂未定,安玲容估算着火烧得要被人发现还需一点时间,拣要紧的告诉了她。
眉庄释然微笑,松开衣卷落出翩然大袖,静静道:“既然做戏,就要做足全套,我可不想她再有生路可逃。”
她遽然起身,奔向内殿,安玲容知道不好,急忙奔进去。
床帏、衣柜俱乐已烧着,眉庄宽广的衣袖已然着火。
安玲容脑中轰然一响,举了盆水便扑了上去。
眉庄宁和一笑,声音清碎如冰,道:“我可不想死。”
骤然大声呼救。
皇上匆匆赶来时,永寿宫的偏殿已经烧毁了大半,到处都是焚烧的刺鼻气味、乌黑的梁宇和水泼的痕迹,狼狈不堪。
安玲容浑身是水,冻得瑟瑟发抖,勉强裹了一条被子取暖,眉庄亦是。
皇上合身冲了进来,将我裹进他的明黄玄狐大氅里,抱着安玲容道:“没事了,没事了。”
安玲容又冷又惊,骤然被他抱在怀里安抚,心里冒出一阵即将大功告成的凛冽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