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儿止不住地发抖,依偎在祺贵人身边,惊惶地看着周围,嘀咕着道:“奴婢看见了,是丽嫔,是丽嫔没错,她眼睛里流着血,说是咱们害她的,不!她说,是你们害我!”
她连连摆手,捂住脸惊悸不已。
“不干奴婢的事,不干奴婢的事,丽嫔说的你们翊坤宫的主子,不是奴婢呀!奴婢是才来的!”
祺贵人脸色惨白,颤颤地打了个激灵,尖声道:“不!不!如果是丽嫔,她为什么不去冷宫找年答应,不去景仁宫找皇后诉苦,偏来找咱们?”
佩儿害怕地抱住自己,嘟囔着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首,她的阳气大,什么鬼怪都不敢去找她!况且,丽嫔曾是年答应房中的人,怎敢找她?所以来找小主您了!”
祺贵人怕得连眼泪都不会流了,拼命捂住耳朵,激烈地晃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本宫听皇后说,丽嫔被害是因为安妃和惠妃,我不过是跟在皇后身边听听罢了,嚼舌根而已,怎么她来找我了?”
佩儿吓得哭了起来:“丽嫔一定是怪小主夺了年答应的翊坤宫,她在富察贵人那儿一晃就走了,其实更恨咱们,所以挂了那一条红拂带,还滴着血要找咱们找替死鬼!”
她突然发现了什么,跳开老远,指着祺贵人的寝衣道,“小主,是不是您穿了红色,才招了她来?”
祺贵人一低头,果见自己穿着一身浅樱红寝衣。
她惊得几乎晕厥过去,慌忙撕下寝衣用力丢开,扯过锦被死死裹着自己缩在床角落里,喃喃道:“她不该来找我!不该来找我!”
她看着周遭烛火幽幽,如初醒时见到的那几点鬼火不散,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来人!掌灯!掌灯!”
外头的宫人被她惊动,忙将寝殿里的蜡烛都点上,亮得如同白昼一般,祺贵人才稍稍安静。
连着数日,但凡有翊坤宫的宫人夜间出去,总容易听见些不干净的哭声。
祺贵人受了这番惊吓,隔天夜里便去了宝华殿焚香祈福,求了一堆符纸回来。
谁知才走到长街上,就见一道红影飘过,更是吓得不轻,再不敢出门。
自此,翊坤宫中添了许多太监侍卫戍守。
可不管如何防范,总是有星星点点的鬼火在夜半时分浮动。
祺贵人因惊成病,白日里也觉得眼前鬼影幢幢,不分白天黑夜都点着灯,渐渐熬成了症候。
连皇上来看时,也吓得只是哭,连句话也说不完整。
皇上看着固然心疼,请了太医来看,却说是心病,虽然延医请药,却也实在不见起色。
相比之下,富察贵人倒是渐渐好了些。
自从翊坤宫闹鬼,富察贵人那边就清静起来。
惹得一众宫人私下里议论起来,都说那日丽嫔的鬼魂原是要去翊坤宫的,结果错走了。
更有人说,指不定是丽嫔的冤魂欺软怕硬,不敢去找安妃,惠妃,还有年答应的麻烦。
所以前往翊坤宫找祺贵人的错误,好拿她当替死鬼呢。
这样流言纷乱,皇后纵然极力约束,却也耐不得人心惶乱。
无奈之下,皇后把这件令她头疼不已的事情,甩给了安玲容和端妃。
这一日,端妃携了恭定公主与和安玲容去翊坤宫看望祺贵人。
才在翊坤宫外落了轿,便见竹息由佩儿殷勤陪着,从宫门口送出来拐进了甬道。
端妃微微蹙眉,便道:“竹息也来了,怕是祺贵人真病得有些厉害呢。”
懂得端妃和安妃是自己在后宫最大倚靠的恭定,扬着手里一方宝络绢子,撇着唇道:“太后也算给足了祺贵人面子,若是孩儿病了,还指不定谁来看呢。”
端妃看她一眼,又对着安玲容笑了笑。
“越发口无遮拦了,你这直肠直肚的毛病,什么时候也该改改了,也不怕忌讳。”
端妃虽是训斥,那口气却并无半分责怪,倒像是随口的玩笑。
恭定公主娇俏一笑,便扶着端妃的手一同进去了。
才一进殿,却见硕大一幅钟馗捉鬼相迎面挂着,那钟馗本就貌丑,鬼怪又一脸狰狞。
恭定公主陡然瞧见,吓得立时躲到端妃身后去了。
端妃正安抚她,又见宫内墙上贴满了萨满教的各式符咒。
连床帷上也挂满无数串佛珠,高高的梁上悬挂着好几把桃木剑,满殿里香烟缭绕,熏得人几乎要晕过去。
端妃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气味,一时被呛得连连咳嗽,宫人忙扶着她外头去了。
祺贵人见得了皇后命令的安玲容进来,挣扎着要起身请安。
人啊,一不得势性子就软些。
祺贵人就是最好的表现。
安玲容看她病病歪歪的,脸色蜡黄,额头上还缠了一块金铰链嵌黑珠青缎抹额,两边各缀了一颗辟邪的蜜蜡珠子。
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她捂着嘴,道:“瞧瞧你都干瘦成了什么样儿!太医来瞧过了没有?”
满室香烟迷蒙,祺贵人躲在紫檀嵌象牙叠翠玻璃围屏后,犹自瑟瑟发抖。
她泫然欲泣:“这本不是太医能治的病,来了也没什么用!”
安玲容听着不悦,正欲说话,却见小宫女端了两盏缠枝寿字盏来,恭恭敬敬道:“安妃娘娘,恭定公主,这是我们小主喜欢的桑葚茶,是拿春日里的新鲜桑葚用丹参汁和着蜂蜜酿的,酸酸甜甜的,极好呢。”
安玲容微微一笑:“若道调弄这些精致的东西,宫里谁也比不上祺贵人。”
说罢便舒袖取了茶盏,尚未送到唇边,已然听人小鬼大的恭定婉声道:“安妃娘娘,您如今听了皇上的吩咐,用着太医院送来最好的生子补药,药性最是性热不过的,这桑葚和丹参都是寒凉之物,怕是会和您的补药相冲呢。”
祺贵人本自心神难宁,听得这一句,不由得奇道:“臣妾原以为只有安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懂得这些药性寒热的东西,怎的恭定公主也这般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