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惊疑的眼神渐渐有了几分动摇,更添了几分憎恨嫌恶,急切道:“只是教训?”
安玲容的笑意笃定而沉稳,道:“是,否则咱们能如何?事情若是败了,针脚是臣妾落的,赖不了别人,若是成功,娘娘也出了这口恶气,不是么?”
齐妃抓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紧,实在是万分舍不得从里头推开去。
终于齐妃开口道:“好,明日本宫会去阿哥所,把妹妹的心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
安玲容微笑,切切地握住齐妃的手,口吻镇定如常。
“臣妾自己当初进这后宫,也是受惯人欺辱的,实在不想娘娘的孩子也是如此,况且,本宫也是有阿哥的人啊。”
齐妃深深震动,眼底泪水盈然:“既然皇后如此歹毒,那本宫就陪她玩上这一场,大不了到最后,拼他个鱼死网破!”
这一夜皇上宿在安玲容宫里,身体的缠绵之后,只余下了彼此相依的力气。
云锦帐帷流苏溢彩,零星地绣着暗红银线的吉祥图样,安静地逶迤于地。
连帐外的红烛高照,亦只能映进一点微红而朦胧的光线。
皇上疲倦而惬意地闭着眼睛,轻轻地吸一口气:“容儿,总觉得你这里连枕衾间都有别致香气,旁人那儿再寻不到。”
安玲容一把乌黑青丝在皇上臂间曲出柔和优美的弧度,轻笑道:“皇上去哪儿寻了?”
皇上默然叹口气:“皇后一心在病了的三阿哥身上,为着这个,朕也很久没留宿在皇后那里了。”
安玲容道:“皇后娘娘不是一直求皇上将三阿哥挪到景仁宫看治么?”
皇上有些欷歔,感叹道:“皇后是这么求朕,但三阿哥毕竟是齐妃的儿子,朕也不好夺人所好,况且三阿哥的风寒,据太医院的太医说,已经好了不少。”
安玲容伏在皇上手臂上,皮肉与汗水的黏腻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唇边却依旧笑靥如,仿如小女儿撒娇。
“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默然叹口气:“齐妃虽然好,但总比不上……”
他下意识地停住口,深吸一口气,轻笑道:“好香,好像是你身上,好像又是帐帷间,到底是什么香气?”
她便笑得恬婉,按了按皇上颈下的软枕。
“是春天刚过的时候收集的荼靡,和菖蒲叶子放在一起搓碎了滚在丝绵里头,这种枕香气虽淡却悠远留长,让被衾乃至床帐内都弥漫着荼靡的余芬。”
皇上在她鼻上一刮,道:“你心思那么细腻,分明是旧人,却总让朕觉得是新欢,一重又一重惊喜与陌生。”
安玲容伸手抚摸着皇上的肩胛,柔蜜蜜道:“臣妾知道皇上喜欢什么,臣妾也都明白。”
皇上的声音是沉沉的倦意:“朕只有见到你,才觉得松泛一些,因为,你什么都不求。”
安玲容的声音如在呢喃:“皇上怎么知道容儿什么也不求?”
皇上已有了蒙眬的睡意,还是答道:“朕以前要进你的位分,你总是推辞,朕赏赐你珠宝首饰精致玩意儿,你也不过一笑。
“朕常来,你固然高兴,可是来得少些,你也从不埋怨,朕总觉得你和满宫里的女人们都不一样,你不求什么,或者你求的,朕给不了,甚至不知道……”
说到最末几句,皇上已经语意含糊。
安玲容伸手抚摸着他的手臂,想要试着习惯去依靠在他身上,却还是觉得陌生而迟疑。
哪怕是肌肤相亲的一刻,她也觉得,自己的灵魂离身体很远很远,好像只有这样冷眼看着,保持距离,她才是安全的。恰
如皇上所言,她有着与别的女人不同的淡泊,这种淡泊一如她自多年的知识累积造成的。
帝王的情爱,男人的情爱,从不可靠。
因为在她身边时,自然彼此欢悦,要离开,也是顷刻之间的事。
这种亲密,既不长远,也非无可取代。
因为这一切的欢悦,在不同的女子身上,总有不同的索取与满足。
这一夜的梦冗长而琐碎,她辗转地梦见许多以前的事,在现代打工的自己。
第一次承宠的自己,被冷落和漠视的自己以及此刻被旁人所羡慕的自己。
等到安玲容醒来时,外头天色还乌沉沉的。
她悄然起身披上外衣,想喝一盏茶缓解昨夜临睡前过度疲累带来的劳渴。
床前的红烛曳着微明的光,烛泪累垂而下,注满了铜制的蟠烛台,当真是像沾染了女人胭脂的眼泪。
正凝神间,忽然有凄厉的哭声剧烈地爆发出来。
安玲容一个恍惚,还以为是某种夜枭或是野猫凄绝的嘶吼,几乎能撕裂人的耳朵。
可那一声哭,恍如硬生生扯破了紫禁城夜深阑珊的安宁,一声又一声更惨烈的哭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皇上有些迷茫地醒来,问她:“是什么声音?”
安玲容心里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装作不知道,却是苏培盛在外头急促地敲起门扇。
苏培盛一向是稳当的人,若非十万火急的要事,绝不会在这样的三更时分,以如此急惶而没有分寸的手势,敲响有皇上留宿的嫔妃寝宫的大门。
安玲容忙忙披上氅衣打开殿门,苏培盛脚下一软,几乎是爬到了皇上跟前,哭着道:“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皇上警觉地坐起身:“外头的哭声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伏在地上号啕道:“是阿哥所……是阿哥所……”
皇上有些畏惧地站起身,顿了一顿才下意识地冲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望着阿哥所的方向。
窗外有冷风凌厉贯入,皇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安玲容忙抱过大氅替他披上,关切的说道:“皇上保重,别着了风寒。”
皇上像是在哭泣似的抖动着肩膀,声音里尽是怀疑和不自信。
“是不是……是三阿哥出了什么事?苏培盛,是三阿哥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