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容的话算是给这场宴会打响了贺词,只是酒过三巡之后,互相有意见的嫔妃们,终究是起了矛盾。
例如甄嬛在富察贵人的挑唆下,再次拿了两人当年的胎儿,做了文章。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
皇上转过身来,神色便有些冷寂,只目光逡巡在甄嬛与富察贵人身上,淡淡不言。
安玲容偏头,看了眼眉庄。
此刻眉庄微微皱眉,倒也没有担忧甄嬛,而是回头看了眼被乳母带着的和惠公主,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华妃咯一声娇笑,人还未动,发髻上累累繁复的珠玉便发出相互碰触的清脆响声,在临湖的凉台上听来格外悦耳。
华妃眼角高飞,睨着我甄嬛向皇上微笑道:“皇上要坐视不理么?”
皇上只是无意理会的样子,对皇后道:“皇后怎么看?”
皇后一笑,嘴里却是得罪人的话。
“女人多了难免有口舌之争,今日高兴又过喝了两口酒,向来不是有心的,等下散席臣妾再好好说说她们。”
皇后如此说,本是有平息事端之意,大事化小便了。
皇上本含了三分醉意,听得皇后这样说,倏然变色道:“皇后平日就是这样为朕治理后宫的么?难怪后宫之中总是风波不断!”
皇后见皇上发作,忙不迭跪下行礼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的不是。”
皇后一下跪,众人立时呼啦啦陪着跪了一地。
甄嬛不再和富察贵人怄气,忙也跟随着跪在了地上。
皇上有些薄醉,华妃忙扶住了他的身体,道:“皇上小心。”
皇上甩开她的手,斥责皇后道:“你可知道你不是在何处?后宫女子口角相争都不能平,岂非无能?”
皇后甚少见皇上以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身子轻轻颤抖以头磕地。
富察贵人知此祸本是源自甄嬛与她的争执,吓得连哭也不敢哭了。
皇后连连请罪,皇上却置之不理,冷冷唤道:“莞嫔。”
甄嬛一惊,忙膝行上前,惶惶低头道:“臣妾在。”
他冷冷一声:“去罢!”
喝了酒后身上辣辣的热,此时的甄嬛应该是惶惑和害怕的,凄凄唤他:“皇上——”
他只是牵了身边安玲容的手,转身不顾。
眉庄原是神色冷清,只以冷眼旁观,此时见势不好,终于启齿道:“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举起酒杯,安玲容殷殷斟上一杯梨白,轻轻一笑,丽色顿生,“皇上向来公正严明,自当不会偏私了,惠嫔娘娘,你说是吧?”
被安玲容这么一说,眉庄只好住嘴。
因此华妃和皇后乍一听安玲容不帮甄嬛后,蔑视一笑,没有继续添油加醋。
唯有懂得制衡道理的端妃,满意地点了点头。
安玲容是个有脑子的嫔妃,懂得顾及皇上在众人面前的脸面,没有过于注重可有可无的后宫姐妹情。
“还是安妃深得朕心。”
皇上以指摩挲着安玲容滑腻雪白的脸颊,头也不抬,只是语气冷漠道:“莞嫔甄氏御前失仪,出言无状,有失妃嫔之德,明日送往无梁殿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出。”
闻言,甄嬛的泪缓缓落了下来。
无梁殿在翻月湖中央,四处无路可通,唯有小舟能至,为先前昭宪太后拘禁舒贵妃时所用。
偏远不说,更是年久无人居住了。
大殿无梁,连在凄苦中悬梁自杀也不可得。
当日舒贵妃囚禁此中,受了不少苦楚。
甄嬛起身,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扯住他的袍角道:“臣妾侍候皇上三年,虽有失仪之处,也请皇上念臣妾侍奉皇上向来殷勤小心,宽恕臣妾这一次吧。”
甄嬛抽泣,“臣妾再也不敢了。”
皇上厌烦,拨开甄嬛的手道:“方才对富察贵人说话不是盛气凌人么?当着朕的面就敢有嫉妒言行,乱议子嗣,不知背后更如何刁钻,朕真是看错你了。”
甄嬛分辩:“臣妾没有,皇上知道的,臣妾一向心直口快。”
但是皇上并不听她的辩解,甄嬛作出又气又悔的神情,只垂了头低声啜泣。
敬妃大着胆子为她求情:“皇上可否……”
然而话未说完,已被华妃截下:“皇上的旨意已下,你也敢反驳吗!”
皇上也斜着敬妃,淡淡道:“无梁殿宽畅,敬妃你也想去吗?”
敬妃一凛,无奈看甄嬛一眼,深深低下了头。
华妃的笑志得意满,分外撩人,她轻声道:“富察贵人受委屈……”
皇上使一眼色,苏培盛趋前道:“娘娘请吧,奴才会打点人送娘娘去无梁殿小住的。”
甄嬛知是无法挽回了,深深一拜,道:“臣妾告退了。”
没有人敢为甄嬛求情,皇后受累,敬妃也受责,谁还敢多说一句。
这一仗的局面,众人眼中的甄嬛分明已是一败涂地了。
华妃微笑:“莞嫔好走。”
甄嬛端然起身,脚步有些虚浮的踉跄。
宜芙馆中早已乱作了一团,不时夹杂着几声宫女内监的干哭和啜泣。
惟有浣碧带着流朱、收拾着她的细软衣物,外头小允子和小连子准备着车马。
甄嬛呆呆靠在窗下,独自摇着扇子。
流朱整理完了几件要紧的夏衣,又拿了一件秋日穿的长裙,迟疑着悄声问浣碧道:“这个要带么?”
声音虽轻,然而甄嬛还是听见了,徐徐道:“带上吧,冬衣也带上。”
浣碧踌躇:“小姐……”
甄嬛却只是摇头,自妆台上取了甄嬛常用的犀角梳子和胭脂首饰的妆盒。
正收拾着,苏培盛进来了,向甄嬛请了个安道:“娘娘,车船已经备好了,无梁殿业已打扫干净,娘娘请启程吧。”
甄嬛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
片刻,问了一句:“皇上现在何处?”
苏培盛只是垂着他从来就恭顺的眼眸,道:“安妃娘娘刚才私下和皇上说崩了,眼下皇上不知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