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行宫的生活安遐而悠闲,又没规矩约束着,也就随心所欲许多。
宫中举行夜宴。皇后居左,安玲容与甄嬛并居右下,皇上则居于正中,一同观赏歌舞欢会。
酒正酣,舞正艳。
皇上派去慰问太后的使者已经回来,当即禀告太后身子康健。
皇上十分高兴,连连道:“母后身体安康,朕亦能安心了。”
说着便要重赏为太后医治的御医。
甄嬛含笑举杯,道:“太后身体好转,皇上除了要重赏御医之外,还应该厚赏一个人呢?”
皇上沉思片刻,问:“是谁?”
甄嬛笑言:“皇上忘了是淳贵人一直陪伴悉心照顾太后的么?”
于是,众人目视使者。
被众人目视的使者毕恭毕敬道:“淳贵人照料太后无微不至,时常衣不解带,亲自动手,连药也亲自尝过才奉给太后,太后屡屡赞淳贵人孝义。”
皇上恍然大悟,欢悦道:“的确如此,淳贵人日夜侍奉,甚有苦劳。”
当即传旨道:“禀朕的旨意去紫荆城,进淳贵人好好养胎,日后应当升为嫔,俸禄加倍。”
皇后含笑谨言:“皇上赏罚得当,孝顺母后,当为天下人效法。”
皇上笑容满面,很是愉悦,向甄嬛道:“自当谢莞贵人的提醒。”
说着,他看了眼下方嫔妃们的表情,又道:“莞贵人久在贵人一位,谦和得体,实属难得,便擢为嫔罢。”
甄嬛忙起身谢恩,眉庄扫了安玲容一眼,没有说话。
然而,皇后追问:“那以何字为封号?”
安玲容为皇上满满斟上一盅酒,他兴致极好,仰头喝了,随口道:“照旧,以莞字为号罢了。”
甄嬛一呆,脸上飞快地划过不悦的痕迹,很快保持住笑容,再度依依婉转谢恩。
眉庄与安玲容互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从来妃嫔进封,凡遇贵人、嫔、嫔、妃,皆有封号,并以此为荣,骄行众人。
甄嬛并非不得宠,那么无新封号一事,就很值得众人去深思了。
莞嫔,这个位分本来颇为荣耀,但因没有继续改封号一字之易,这荣宠便黯淡了。
眉庄心下哀怜,以目光安慰甄嬛,正欲为此向皇上进言。
华妃的眼风很快扫过安玲容,盛气微笑向皇上道:“其实皇上当初给菀贵人的菀字是很好的,比另想个封号更好。”
说着,她面带讥讽之色看着甄嬛。
甄嬛只做不见。
眉庄想一想,再说也无必要了,华妃开口,皇上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何况又不是什么天大是事,恐怕甄嬛自己,也不愿为了一个封号而让皇上印象不佳。
夜宴至此,于她,已是索然无味了。
眉庄叹息,然而暗暗里还是一丝连自己也莫名的欣慰。
甄嬛在皇上心中,不过是如此罢了。
后来欣嫔在安玲容面前提及此事,还是有些忿忿和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虽然和菀嫔交好,我也不怕对妹妹说,菀嫔实在太会抓乖卖巧了,淳贵人怀着劳苦侍疾只得了空票,她却因为自己提及太后的功劳而晋升,你说是谁得意了。”
她拿绢子按一按鼻翼上的粉,不无快意道:“幸好皇上英明,虽然进了嫔位,却连封号也没赐她一个,安玲容可瞧见她回去路上都气哭了,平日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天气热得似要流火,安玲容含了一块冰在口中,慢慢等它化了,方道:“欣姐姐何必老说菀姐姐,也未见她有得罪过你,姐姐何苦老要牢骚几句。”
欣贵嫔磕着瓜子道:“我只是瞧不惯菀嫔那狐媚样子,永远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像是多了不起似的,难为妹妹你还能和她和睦相处。”
欣嫔又道:“华妃虽然霸道跋扈,但这次为封号一事开口也不算过分,菀嫔专宠那些日子,当真是天怒人怨,整天霸着皇上,咱们连个皇上的影子也瞧不见,真不如皇上宠爱安妃娘娘和惠嫔的时候,还常来我们宫里坐坐。”
安玲容道:“姐姐言重了,皇上一心在她身上,难免疏忽我们一些了,且放宽心吧,人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欣嫔哼了一声以示对甄嬛的不屑,撇了撇嘴,“我虽然不愿再提,可谁心里不为你们不平呢。”
她没有再说下去,另起了话头说起淑和近日学画的趣事。
她素日话多,语言又爽利,淋淋漓漓说了一大串。
安玲容侧耳听着,心思却有些游离,原来那一日夜宴上那一丝莫名的欣慰,便在于此。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皇上对甄嬛的宠爱开始从这个小小的封号风波起渐渐变得不那么浓烈了,但也略胜常人。
许多已经被冷落已久的妃嫔重新得见天颜,陆续被接来避暑。
而这些得宠的妃嫔大半有着丰厚的门第和家世,例如端妃、华妃。
太平行宫之中,一时间争奇斗艳、热闹无比。
那一日安玲容领着槿汐早起去翻月湖采集荷上新鲜的晨露以备烹茶所用。
莲叶田田遮天,荷高耸其上,水波粼粼如金。
泛舟其间,如在碧叶红间寻找幽深之路,偶尔折了莲蓬剥新鲜莲子吃,亦是安玲容每日的乐事。
小舟折折荡过,忽然想起端妃就住在翻月湖边的雨阁。
安玲容心念一动,便道:“随本宫去看望端妃娘娘吧。”
未近殿阁,远远闻得一阵琵琶淙淙之声,流畅婉转。
安玲容一见之下拊掌而笑,朝端妃道:“从不知娘娘有这样的琵琶技艺,娘娘的本事藏得真好。”
她见安玲容进来只是微笑点头,一曲终了,颇有神往之态,道:“当年纯元皇后亲手传授安玲容琵琶,只可惜我天资不够聪颖,学到的不过十种三四而已,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
安玲容只笑:“娘娘身有此技,难怪能得皇上欢心。”
端妃淡淡一笑,让了安玲容坐下,道:“我无须隐瞒妹妹,皇上来本宫处只是听琵琶而已,以我孱弱之身,根本无力服侍皇上过夜。”
她的笑隐在两个浅浅梨涡之中,倒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