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很快就结束了。
因着淳贵人有孕,所有的菜品都是御膳房送了新鲜食料来,然后在永寿宫偏殿的小厨房由淳贵人自己托人找的的厨娘烹制,不可谓不小心。
被邀请过来的安玲容看着琳琅满目一桌菜色,不觉笑道:“难怪妹妹你口角的溃疡好得这样慢,每顿吃那么多鱼虾,饱了口腹之欲,便伤了自己的嘴了。”
淳贵人不好意思道:“安姐姐有所不知,淳儿原也不喜欢鱼虾腥气,但皇后娘娘说这样吃对身体……”
安玲容一边听着,一边用眼神示意槿汐她们帮淳儿夹菜,同时将这些东西带去太医院,悄悄托给江太医看看。
虽说华妃明面上狠狠斥责了江家两兄弟,但作为弟弟的江慎,依旧愿意给安玲容做事。
毕竟跟安玲容,他这一路全是顺风局,连带着自身在太医院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而安玲容这样做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皇后也懂食补,相生相克的道理。
看这样子皇后先是克了夏冬春的胎儿还不过瘾,甚至打算把淳儿的这一胎,陷害在她的头上。
因此安玲容不得不防备些。
但淳贵人胃口甚好,想的少,一连吃了许多,倒也开怀。
一连安静了几日,皇帝因为挂心前朝的事情,也常逗留在御书房中,对永寿宫难免有所忽略。
安玲容既已知皇帝的心事,只管安心照顾好淳贵人,也不再做他想。
这一晚弘历下了学,便留在安玲容房中一同用了晚膳。
安玲容本就雅好笔墨,见弘历的字大有进益,心下也甚欣慰,便亲自看着他习字诵读。
弘历将今日所学都背与安玲容听了,忽然生了几分颓丧之意。
“额娘,儿子每天都在尚书房用心习读,只盼皇阿玛来查问的时候能讨皇阿玛欢喜,可是,可是,皇阿玛已经多日不来问儿子的功课了。”
安玲容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道:“那么你就不好好学了么?”
弘历摇头道:“那也不是,不管皇阿玛问不问,儿子都会好好读书的。”
安玲容慈爱笑道:“那就是了,不管别人问与不问,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因为你是为自己活着,为自己争气的,不只是为了旁人。”
弘历似乎有些明白,用力地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安玲容微微一笑,牵过他的手道:“不过,自己用心之余,还能讨别人喜欢,自然是更好的,额娘记得前些日子皇阿玛问你在读史记了没有?你说已经读了是么?”
弘历道:“是啊,都已学了大半了。”
“那便好,额娘教你一首你皇阿玛的御诗,你好好记下熟读成诵,等到哪一日见到了你皇阿玛背给他听,他一定很欢喜。”
弘历立刻笑道:“那额娘快些教儿子吧。”
安玲容握住他的手取过笔,把着他的手一起写下了诗。
弘历郑重地点点头,自己又临了一遍,末了,道:“额娘,儿子跟随你多日,如今才知道原来额娘会写字,儿子的额娘,便是字也不识的。”
安玲容轻轻嘘了一声,取过一块湖蓝暗色如意云纹的宁绸料子缝制起来。
“有什么本事,别一下子都拿出来,旁人不知道的,或许到了哪一天就是你的傍身之技了,若什么都拿出来让人知道了去,岂不也就让人看穿了。”
弘历的眼珠子机灵一转:“儿子明白了。”
他看着安玲容手中的料子,问道:“天都黑了,额娘还缝衣裳做什么,仔细看伤了眼睛。”
安玲容笑道:“好孩子,你且去背你的诗吧,天气暖起来了,额娘想替你缝制一件薄些的衣裳,那些奴才们手脚太粗,针脚都留在衣裳的背面,怕磨得你不舒服。
额娘自己来做,会格外留意,把针脚都塞到夹层里去,让你穿着舒服。”
弘历满脸感激,眼中含了薄薄的泪光:“额娘待儿子这样好……”
安玲容的笑容温和而慈爱:“额娘就是该待儿子好的,不是么?乖,快去读你的书吧。”
弘历坐在一旁默默诵读,安玲容取过针线慢慢缝制起来。
烛光摇曳,纱窗上映着桃窈窕的枝叶,隐隐闻得见那灼灼其华、其叶蓁蓁的芬芳。
母子二人正温馨相对,忽然间外头喧哗声大作,淳贵人身边的宫女面无血色地冲进来,哭着道:“安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我们贵人见红了!”
安玲容陡然一凛,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去,她知道皇后会对她不利,但没有想到如此之快。
她起身,拍桌道:“怎么会这样?”
环心浑身都在发抖,像筛糠似的,得靠着墙根才能站稳。
“奴婢也不知道,用了晚膳之后小主便开始腹痛,因为小主怀孕才四个月,每常也有腹痛之象,还以为不要紧,谁知今晚腹痛来得太急,才发作起来就立刻见了红。”
“那么太医呢?去请了么?”
环心带着哭音道:“已经去请了,娘娘快去看看吧。”
安玲容本能地撂下手中的东西,向外奔了几步,回头才想起弘历还在,忙道:“弘历,不管出了什么事,听见什么动静,你都不许往淳贵人那儿去,明白了么?”
说着,她又吩咐宝绢和宝萍按照计划行事,匆匆带着槿汐往东殿去。
她奔进淳贵人房中时,房内已尽是血腥气。
淳贵人整个人蜷缩在床内,已然晕了过去。
安玲容才要抱过她的身体唤她,一出手褥子上温热一片。
她犹疑了片刻,才敢将自己的手从褥子上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