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殿中尚未点上烛火,暗沉沉的深远寂静。
心,亦是这有的颜色。
甄嬛蒙上被子,忍了半日的泪方才落下来,一点点濡湿在厚实柔软的被上,湿而热,一片。
此时的甄嬛殊不知浣碧把这一切记在心中,隔天一大早,就把消息透露给了宝绢。
宝绢把消息带到永寿宫时,安玲容正染着指甲,看着窗外的美景。
听到了浣碧传来的消息后,安玲容笑了笑,她就觉得昨日有人在看她,未曾想是甄嬛和浣碧。
高傲的甄嬛,怕不是把皇上的那些话听进心中,正埋怨着自己呢。
如此一来,她似乎成了甄嬛眼中抢走眉姐姐,夺走皇上,甚至连闲聊唠嗑,陪伴在身边的淳贵人都抢走了……
“既然她开始恨我了,那本宫便不去了,宝绢,把这消息送到眉姐姐那里,她会有想法的。”
宝绢领命照做了。
没过多久,得了消息的眉庄急匆匆去往碎玉轩了。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
从刚开始眉庄来看甄嬛时总是静默不言,到常常静静地陪伴她大半日,再以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我,神色复杂。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三四天,还是甄嬛按耐不住性子,开口问:“姐姐为什么总是这样看我?”
从安玲容那里得知甄嬛想法的眉庄,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若你真正对皇上灰心绝望,该是什么样子?”
甄嬛反问:“姐姐以为我对皇上还没有灰心绝望么?”
她淡淡道:“你以为呢?若你对皇上死心,怎还会缠绵在病中不能自拔?”
甄嬛无言,片刻道:“这消息是浣碧告诉姐姐你的吧,我真希望可以不再见他。”
眉庄轻轻一笑,沉默后摇头:“你和我不一样,我与皇上的情分本就浅,所以我有了孩子后,他对我也不过是可有可无,而我也不需十分在意。”
眉庄盯住甄嬛的眼睛:“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还没有子嗣,你动了情,你不会理解其中的门道。”
甄嬛低声问她,亦是自问:“是因为我对皇上的心意比你更多么?”
“你若对皇上已无心意,便如今日的我,根本不会因为他的话、他的事而伤心。”
她停一停,轻声道:“其实你也明白,皇上对你并非是了无心意。”
甄嬛轻轻一哂,举目看着窗外,“只是他的心思,除了国事,几乎都在玲容心上。”
甄嬛低头看着自己素白无饰的指甲,在光线下有一种透明的苍白。
帘外细雨潺潺,秋意阑珊。
绵绵寒雨滴落在阔大枯黄的梧桐叶上,有钝钝的急促的轻响。
甄嬛道:“怎么说玲容也曾与我们相交,纵然她行事言语没有偏向我们,我心有警戒就是了,难道真要因为这件事情跑上去和她针锋相对争宠么?
说着,甄嬛只静静看着窗下被雨浇得颓败发黑的菊,晚来风急,满地黄堆积。
或许,的确如眉庄所说,她对皇上是没有完全死心的吧。
若完全死了心,那失望和伤怀也就不那么伤人了吧。
眉庄听到甄嬛挤兑安玲容,不满道:“你对皇上有思慕之心,有情的渴望,所以这样难过,这样对他喜欢谁更多耿耿于怀。
若你对皇上无心,那么你便不会伤心,而是一心去谋夺他更多的喜欢。
无心的人是不会在那里浪费时间难过的。”
甄嬛惘然一笑:“眉姐姐,我很傻是不是?竟然期望在宫中有一些纯粹的温情和爱意,并且是向我们至高无上的君王期望。”
眉庄有一瞬间的沉思,双唇抿成好看的弧度,许久缓缓道:“如果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傻呢?”
她转头,哀伤如水散开,漫然笑道:“或许我比你更傻呢,这个世间有一个比你还傻的人,就是我……”
她的傻,不在皇上身上,而是在眼前的人儿身上呀。
只可惜甄嬛跟她,再也回不去了。
甄嬛惊异地望着眉庄,或许这一刻的眉庄,已经不是她所熟悉和知道的眉庄了。
或许在某一刻,她有了她的变化,而她,却没有察觉。
甄嬛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道:“姐姐?”
她说:“嬛儿,你可以伤心,但不要伤心太久,这个宫里的伤心人太多了,不要再多你一个。”
她起身,迤俪的裙角在光洁的地面上似开得不完整的瓣,最后她转头说:“若你还是这样伤心,那么你便永远只能是一个伤心人了。”
因为心病,甄嬛日日卧病在床,更兼着连绵的寒雨,也懒得起来,反正宫中也不太有人来。
而安玲容早已再次借助蝴蝶,当着众嫔妃们参加华妃举办的宴席时,狠狠地在皇上面前刷了一把脸。
安玲容自然知晓晓得这个季节里。身上环绕艳丽翩翩蝴蝶是怎样夺目摄魄的情景。
同时她也知道这样奇异的情景之下,白雪红梅的分明间,她独一身青衣潇潇的美景,不多见。
这不。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除了皇后和组局的华妃,唯有安玲容座的离皇上最近。
就连端妃也坐在她的后面。
显然皇上的注意并不在歌姬高亢清锐的歌声和艺人的奇巧百技中,时时把目光投向坐于敬妃身边的她。
敬妃微笑着低声对安玲容道:“皇上一直看你呢。”
安玲容笑着道:“怎知不是在看姐姐呢?”
敬妃呵呵一笑,停一停,道:“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好奇,为何蝴蝶会停落在你身上,难道真如人所说,妹妹你会异术?”
安玲容失笑:“姐姐真会笑话,只不过是小玩意罢了。”
敬妃一笑:“方才听见华妃她们议论妹妹你刻意为之呢?”
安玲容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淡淡微笑道:“是么?”
敬妃亦微笑,左手微比了比上座:“旁人说刻意有什么要紧,只要皇上认为妹妹你是对他用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