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当时他觉得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写,手书写的很长,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勾月很多事情。
“王庭里我也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若是想在王庭里任个一官半职不至于虚度光阴,就去找当时跟我们一起到白石沙漠的那个侍卫长,他叫乌日;若是想从此逍遥于江湖,也不必担心钱财,到珍珠坊去,他们也会替你安排妥当。我不是一个爱絮叨的人,此刻却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手书好像没有写完,在这里戛然而止。
那夜自己与阿渊聊到很晚,他应该是等自己睡下之后起身去写的。
越往后看,文渊之的字越见吃力。
他那时候应该有多疼啊,他写字从来都不会这样。
勾月小心的收起信,就像是自己小时候听画本子一样安慰自己,阿渊写下手书之后没有死,他又撑了好长时间,在手书里没有写完的话,他定是已经同自己说过了。
阿渊得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在良渚的小宅子里与他过了很长时间的寻常百姓的生活。
他们会在年下的时候到街上去买很多东西塞进马车里,会再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起聚在院子里烤肉。
自己从来都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塔兰到最后会愿意过这种生活。
良渚漫长的冬季力量,自己起的很晚,会抱着手炉在书房里等着阿渊回来。
良渚有家炙猪肉自己很爱吃,就连下着大雪的时候自己都要买来吃。
与文渊之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却能占据自己大多数的记忆。
勾月饮酒但不嗜酒,每每都是浅酌即可。
今日却想大醉一场,与阿渊的回忆再一次把她按在地上,让她喘息不得。
雨还在下着,街上没有什么行人。
勾月抱着酒坛子晃荡在大街上,愁酒已醉,半坛子酒下肚,勾月走路已经飘飘然起来,就来手里的油纸伞都不知道被她落在何处。
雨水不会怜悯一个悲伤的人,仍然倾尽全力的把她淋湿。
勾月也没有躲,噼里啪啦砸向自己的雨滴,就像是命运的箭矢,只有他射向自己的份,自己却没有迎击的气力。
她自小失了母亲,又恨父亲狠了许多年,日日都盼着自己能将父亲千刀万剐,却没想到自己的仇人竟然是师父;
她与小师妹太姚儿如同亲姐妹一般,却最终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弄到如今的地步;
她在默毒身边许久,不过到底是为了男女之情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却最终还是被默毒算计。
她讨厌燕人,也不喜欢文渊之,总是觉得他文弱的外边下藏着一颗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怕的心。却又是这样一个人以身养蛊就了自己。
自己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己能真心相待,对方也真心待自己的人,造化弄人又从自己身边悄悄带走了他。
天色完了,加上又在下雨,街上的店家都早早的关了店。
勾月坐在台阶上,任凭大雨将自己浑身都打湿。
雨水落到她的头上有顺着发丝掉进脚边的水坑里。
耳边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是雨声的嘈杂。
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替勾月挡下了所有的雨滴。
勾月抬头却觉得撑伞的人在晃动,仿佛下一妙就要倒下去。
她已经喝的大醉,不明白要倒下去的人是自己。
两眼一黑,撑伞的人问问的接住勾月。
大雨还没有停,不过勾月觉得嘈杂声已经消失了。
离纤尘替勾月盖好被子,她的额头滚烫,虽然自己已经给她关了一副汤药,还是不放心,又把她的手腕从从被子里摸出来仔细诊了诊。
确定勾月没有大碍之后才放心的趴下桌子上睡下来。
次日,勾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没有找客栈。
淋了一场大雨的勾月今日有些咳嗽,爬起身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坐起身来环顾一周,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找了这家客栈住下。
“起来了”,离纤尘端着一碗药进来。
离纤尘放下手里的汤药,复又端起桌上的一碗热粥。
“快喝点粥垫垫肚子,等会儿再把药喝了。”
勾月还不知是有些醉还是作业发热烧的有些不清醒,“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离纤尘道:“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为何在这里等我?”
“知道你一定会到这里,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种情景。”
“为何在路边喝的大醉,还不知道给自己打把伞?”
勾月接过离纤尘的粥,没用勺子顺着碗边喝了一口。
粥的温度正好,既不会太冷,也不用再用嘴吹吹。
“这你管不着吧?”
“朋友的身份也管不着?”
“心情不好,钱买醉。”
离纤尘被勾月的话噎住。
离纤尘昨日为勾月诊脉,发现勾月的脉象不是那么的平稳。
至少说不应该出现在勾月这个身强力壮的习武之人身上。
看来在文渊之离世后的这几年里,勾月看似逍遥,实则内心郁闷,日日如此。
离纤尘坐在床边道,“这半个月金匮的天气都不会很好,就安心留在这里吧。”
“我给你开上几服药,好好的调理调理身体,莫要再到处乱跑了。”
勾月默默听着离纤尘的话,一抬头看见离纤尘坐在自己的床边。
勾月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离纤尘。
离纤尘觉得自己好像离勾月有些近,没有保持一个朋友应该有的距离。
他起身做到床边的凳子上,气氛一下子僵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屋檐上又从上面落下来,屋里碗里的汤药冒着热气,一股药草专有的苦味萦绕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