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人齐聚一堂,人人向她问好,她虽都不认得,也一一报以微笑。
若见到年长些的,便屈右膝磕在地上。幸好文家主宅里来的长辈也不多,勾月想,也许是文渊之特意避开了他们。
众人举起屠苏酒互敬。
勾月嚼着胶牙饧,悄悄说道,“你喝一杯就不喝了吧?”
“怎么,怕我后半夜咳嗽起来,吵得你不能睡觉?”他故意笑道。
勾月怕人听见他们的悄悄话,压低了声音说,“你要入宫,到时候肯定还喝,此时不要喝多了。”
他给她倒了一杯椒柏酒。
说道,“我喝的酒是八神散,里面有大黄、桔梗、乌头那些药材,可驱邪解毒延年益寿,不必担心我。”
文渊之只和家中的一些晚辈喝了酒,勾月等了小半个时辰,未见他母亲前来,更未见他弟弟。
她不想因此事沮丧,但方才有个小孩子拿了她的,转身便被他母亲打掉,虽回身看见勾月陪笑,那笑始终让勾月有些失落。
或许,他们不是不喜欢文渊之的,他们是不喜欢拿着的她。
喝了最后一杯,从少起至大,逐人各饮,最后一杯,敬的是一家无病。
大锅里水煮熟捞出半月形的饺子,佐以醋和蒜,文渊之吃了半碗便放在了那里,道,是时候要入宫了,汤中撒芫荽,勾月临走时说,“你都没有喝一口汤呢,那汤水也很香。”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外走,“你喜欢吃,回头我们多煮些。”
勾月回身望去,见那曾停在宅子外头马车中的男子出现了。
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接过文渊之吃剩下的半碗吃了。
“阿渊,你瞧——”
“没什么,我们走吧。”
文渊之未曾回头,直到那大门重新关上,也未曾回头看一眼。
她上了马车,抱起汤婆子说,“你不好奇为何令堂和令弟没有出现?”
话声刚落,马车便被拦住了。
一只手掀开了车帘,在车辕上右膝轻点,“兄长万岁。我为兄长悬幡子,新岁祈长命。”
文渊之只是道,“不必,照顾好母亲就行,他已经有了一个不孝子,想来你见我一面,她也是恨的,你不该出来。”
看着这张和文渊之有些相似的脸,勾月出神了,兄弟之间,果然是有些像的,那日在宅外远远一见,她便这样觉得了,现在靠近,更觉两个人像是模子里倒出来的。
“我也为嫂嫂求了发愿幡,上有墨书,祈求神佛护佑嫂嫂。”
直到他说嫂嫂时,勾月还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说她。
“夹缬的样是良渚时兴的,丝缕间光泽动人,是吾妻亲手所做,望嫂嫂不要嫌弃我们的发愿幡。”他对勾月道。
勾月一愣,是在叫她嫂嫂?
这……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多谢哥……不,多谢……”文渊之的弟弟不会比她年岁还大吧,那到底该怎么称呼呢,勾月有些为难。
但这为难也没有持续多久,“兄长慢走,晚间若在宫中相遇,便再多说几句。”
他行了礼拜别二人。
马车去往宫中的半路途经宅子,勾月见金戈在门口站着,便叫车夫停下了。
金戈眼睫上沾着霜,外面这样冷,她站了应该有好一会儿了。
勾月道,“你怎么不进屋子里去,站在外面是要冻死吗?”
她递来一封信,“姑娘,我是想着你们从文府回来会经过家门口,我便等着,怕错过了姑娘。”
“这是什么?”她打开了。
金戈道,“不知是否要紧,但上面写着勾月亲启。姑娘放心,这信才到不久,没人打开。”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为师允了。”
她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师傅,希望师傅能答应她同文渊之成婚,没想到师傅这么轻松便答应了。
看着浓墨写下的四个字,勾月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
金戈见她开心也为她高兴,“姑娘,后面似乎还有字。”
她被她一提醒,翻过来看到。
“年后回来,逐一打败师门所有弟子,方可出山成亲。”
勾月一声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是不好的消息吗?”
勾月看着金戈,有些慌张,她怎么可能打败所有弟子,连阿沁她对付起来都费力。
“姑娘只看中间的,下面是不是还有一行字,我看墨迹晕了一些。”
勾月又赶忙往下看,果然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存了希望继续往下念。
“若文渊之能打败为师也可。”
看见这话,她更是苦了脸。
师傅这不是应允,是要催她回去,并拒了她的请求。
听见文渊之催促她上马车,勾月连忙将信塞给了金戈,“烧掉就行。”
金戈看也不看,“是,知道了。”
不知为何,金戈总给人能信赖的感觉,勾月也不明白为何什么都信任她,这样不知底细的信赖,有时甚至让勾月自己也大为震撼,连师傅的信她都敢直接递给她叫她毁掉。
“怎么了,那是什么信?”
勾月面对文渊之的问题,避重就轻,“哦,是我家里来的信,叫我年后回去一趟再说。”
“我陪你一起回去如何?”文渊之的眼睛亮晶晶的,马车中的灯笼一晃一晃,他的眸子也在灯光中闪烁光彩。
勾月想起师傅最后一句,她不能让文渊之冒险,如果师傅是认真的,那她宁愿选择第一种方法。
“不用了,我就回去几天……几个月……几……”她不敢再多想了,能在一两年内打败师兄师姐们,都算是她的造化了,她毫无内力,所以剑气刀意都差点意思,只有轻功是上乘的,但轻功有什么用,只能拿来避刀剑偷生罢了,最高级的防守其实还是进攻,她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可总是修习不了内力。
师娘说过,内家武功与外家武功缺一不可,但凡是江湖上有些名号的,都是二者兼修。
若是没有外家功夫,内家武功不过如潭中死水,再沉厚也不能流动,而假使没有内家功夫,外家功夫练得再出神入化,纵然炉火纯青,快如闪电,也不过是练成了薄薄一层铁肌,内里是琉璃,遇见高手,铁肌不破,内里也会碎裂。
她不知自己为何不能修习内功,明明是和同门一起修习内力,旁人一年便能有所成效,她练习许久,那些内力也只能支撑她的轻功,用在刀剑上实在渺小,更不要提及用在拳头腿法上。
不然她也不会那日被婉娘的内力震伤,休息了好几日才缓和过来。
即使纪朴的刀剑身手不如她敏捷,可论起内功,他实在比她好太多。
不过是他顾着她没有多少内力,一次也没用内功对付过她,用的都是外家的寻常拳脚,假若他刀剑过招用内力,她的虎口恐怕拔刀相对时便已被他的剑气震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