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
长孙无忌躬身拱手,平静地说:
“陛下良善,心中一直袒护吴王恪和李元景,房遗爱为了活命,才致使他当廷翻供。
没用的,之前审理,又经过三司会审,事实已经十分清楚,如今翻供,只能说明,此反贼贼心不死,意图冤枉忠臣,搅乱朝堂,请陛下明鉴。”
李善心中生怒,用温和的声音,反问道:
“太尉的意思是,朕没有分辨的能力,随便一个人说些什么,都能将朕哄得团团转,是么?”
朝堂有一瞬间的安静。
长孙无忌低下了头,拱手道:
“老臣不敢,只是陛下良善,容易被奸人利用。陛下一直觉得吴王冤枉,不信他会谋反,这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李善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他穿着黑色帝王服的胸膛,很是明显的起伏了一下,似乎十分憋闷,随即面对着群臣,说:
“人命只有一条,既然此案有争议,为防止有冤,朕建议除了房遗爱、薛万彻和柴令武三人死罪。
其余人等一律免死,改判流放,众卿以为如何?”
柳仕站了出来,率先反对:
“陛下……案件已经审理完毕,三司会审也交了结果,如果这都不认,单凭一次翻供,陛下就要随心结案,岂不是将国家法度当做儿戏?”
又是一阵讨论的嗡嗡声。
一旁跪着的吴王李恪已经愤怒的红了眼睛,他浑身都是伤,高声喊道:
“明明是长孙无忌专擅弄权,构陷无辜,臣冤枉!”
李善微微偏过了头,不敢看他……他自责不能救他,多看一眼,就是多在自己的良心上剐了一刀。
可实在是不甘心,他见众人都不说话,于是转而问不时常上朝的老人,于志宁。
他是尚书省左仆射,宰相之一,在文官中,声望仅次于长孙无忌。
“于爱卿,你怎么看?该不该饶吴王李恪和李元景一命?
他们一个是朕的王叔,一个是朕的二哥,平时并无半分不敬的地方,也没有谋反的迹象。
房遗爱翻供,证明此事存着蹊跷,不能从轻发落么?”
于志宁头发都白了,又瘦又小,听闻皇帝叫他,他便从队列里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地看了旁边的长孙无忌一眼。
他见长孙无忌面色坦然,毫无亏心之色,想了想说:
“陛下……老臣以为,还是按照三司会审的结果判吧,如果陛下实在是不忍心,不牵连子孙儿女,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泽。
万不可随意免死。要不然,以后谁都敢谋反了。”
李善失望至极,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面上却一言不发。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人的威望高到一定地步之后,即便他做错了事情,也总有人为他找合理的理由,除非抓到他犯罪的现行摆在眼前,否则总有人选择相信他。
吴王李恪和李元景都低低地哭了出来。
吴王李恪朝着皇帝磕了一个头,说:
“不怪陛下,只怪我无能,御下不严,行事不慎,让奸人钻了空子。”
李善偏过了头,从朝堂上起身,站了一瞬,往后宫去了。
内侍宣布退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一路无声地往后走,无力感让他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冷气,跟随的仪仗,都不自觉地离他更远了一些。
可还是有人,敢挡在他的面前——那便是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