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坐在蒲团上,看着对面干瘪黝黑的老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前单后双的眼睛,眼角锋利,眼白微微向上,怎么看都是一肚子的怨气,不怎么友好。
玄奘法师微笑着看着她,慈祥地问:
“贵人在看什么?”
“大师,我要是剃度了,能做你的徒弟吗?”武柔还是不死心地问。
玄奘法师听闻,有些意外,扫量了她两眼,然后微笑着说:
“不能,贫僧年纪大了,以后要专心翻译经书,时间紧迫。贵人若是想学,到处都是缘法,不必当我的徒弟。
比起这个,贫僧倒是好奇,贵人明明不信佛,为什么偏要入佛门呢?”
“你若是收我做徒弟,我就信,保证比谁都要努力。”武柔依旧很倔强。
玄奘法师笑出了声来,说:
“要努力才能相信,又是何必呢?佛门清苦,要断绝七情六欲,再努力,不过晨钟暮鼓,清粥豆腐,没有贵人想要的东西。”
武柔眸光闪了一瞬,不确定地问: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玄奘法师像是洞悉了一切一般,轻轻摇了摇头,说:
“不知道,可是贵人眼睛里,全是世俗人的野心。”
武柔悠地垂了眼睛,像是掩饰什么一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颓唐地说道:
“野心?……其实我所求不多,不过是不想受人欺凌罢了,就这一点儿,老天爷还总是捉弄我。”
“阿弥陀佛,贵人错了,你所求可一点儿都不简单。人活在世上,谁人还不曾受过两句辱骂,一个白眼?即便是大奸大恶,古来圣贤,都不能保证不会受人欺凌。
贵人要想解脱,当求个心静,观心自在,心若是自在了,世间的烦恼自然就少了。”
武柔又沉默了,不得不说,老和尚说得很有道理,她没办法反驳。
世人本来就是互相倾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欺凌了别人的,总有被欺凌回来的时候。
即便是做了皇帝又怎么样,那也有被造反被杀的风险。
那我所求,到底到什么程度,才是个头儿呢?
好像是有点不太现实。
从和尚那儿出来之后,武柔是真的有点儿想遁入空门了。
……
……
虽然是十二月份了,但是为了迎合大慈恩寺的盛典,选的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难得的暖和。
皇帝搭着太子李善的肩膀,两个人走到了慈恩寺大殿的前头。
前头的广场,有两棵作为装点,移植过来的橘子树。
皇帝停在了树下不动了,仰着脸看着上头的绿叶露出了回忆的暖色。
跟随着的内侍官很尽心,连忙将厚实的披风披在了他的肩上,刚披上,就被皇帝挥手给赶走了。
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