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这一段时间我们得先把城里的政务理顺才能腾出手来说分田的事情。分田这事,也急不得,外面现在流寇连连,很多地方还是大雪,山路并不好走。我预备等天气暖和一点,便派人去附近丈量土地,到时候还得想清楚按照什么规则分田,否则你说你家少了,他说他家地不好,这些都要考虑到。大家放心,我徐振英在这里给大家表态,田是一定会分的,而且会赶在开春之前分田,绝对不耽误大家的生产!”
这一席话,说得鸡舍内众人全都纷纷鼓掌。
等徐振英带着人走出鸡舍,而方询则跟在身后一筹莫展,这回方凝墨忍不住,唇角微勾,只暗自憋笑。
昨晚晚饭桌上,这位堂兄还替那些分配去养猪的拘一把同情泪,哪料风水轮流转,这下他不仅得去养猪,还成了养猪负责人。
按照方凝墨的想法,养猪没什么不好的,徐振英说了,她有法子能让猪快速增产,这样一想,这个职位虽然听着又脏又臭,还有辱斯文,可却很容易出成果。
“成果”二字可是时常被徐振英挂在嘴边,由此可见,徐振英并不轻视任何一个行业,完全看有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更何况若真如徐振英所说,一能让猪快速增重,二又能去掉猪身上的骚味,那猪肉定能迅速代替羊肉,成为大周朝百姓们餐桌上必备之物!
要不是考虑到一个姑娘家养猪的名声不好听,方凝墨还真想主动请缨去养猪。
见方询一脸愁容,徐振英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翻来覆去的按着方询用,主要是她手底下的人勇猛的多,但能文能武的却少,这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基础教育迫在眉睫,否则根本无法缓解用人时候的捉襟见肘。
于是她安慰方询道:“方询,你不用愁眉苦脸,养猪并不难,我有法子,也会派其他人相助。”
方询却摇头,“我倒是不排斥,城主说得对,都是为了解决岚县的粮食问题。仓内粮食虽看着富足,却也只能熬过这一个冬天,等开了春,粮食就会捉襟见肘,咱们还是得研究养殖这一块。”
徐振英莞尔,难得方询此人没有士族的包袱,如果还要做方询的思想工作,徐振英就觉得好累。
“既然如此,你为何发愁?”
“我是在想,猪仔从哪里来。猪舍如何建造。如何让猪长得更快。可惜我祖父的那一车书在逃难中遗失了,不然我真想回去翻看有无农业方面的书籍。”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徐振英心有慰藉,却也佩服方询能如此迅速的转变思想,投入到他并不喜欢的行业中去,这种服从组织安排,且有能动性的员工,她可真是太喜欢了。
“你不要太有心理压力,这是非常时期,我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都得一步一步尝试,注定会有很多次失败。养猪的事情,我计划还是跟养鸡一样,给你配两拨人,一拨是专门负责养猪的具体事务,一拨则是能读书写字的,配合你研究怎么让猪增产。你也别慌,我这里也有些法子,待会跟你细说。我也并非戏言,一个月增二十斤,并不是不能达到的目标。”
方询听完,微微颔首,心里的不安总算去了一些。
而徐音希则提醒了一句:“城主,据我们统计,岚县的猪仔并不多。如果要搞集中化养殖,是不是猪仔越多越好?可百姓们似乎并不太信任我们,他们大多不愿意把猪仔给咱们……”
“这些都是小问题。”徐音希淡淡一笑,“做事情总是会遇见问题的,更何况咱们做的事情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以后若是遇到了问题,大家一起群策群力,就如这个养猪的问题,大家有什么好的意见或建议,都说说。”
徐振英喜欢临时出问题考验大家,尤其是喜欢边走便抽考,身后众人瞬间如临大敌,各个脑子里飞快转动,凤儿脑子活,先道:“可以许百姓以利,或者直接买下小猪仔。”
方询却摇头,“不可。若凡事都是姑娘出钱,那咱们这里也维持不了多久。再说百姓自己也想养猪,除非你按长大后的猪价赔给他们,否则他们也不愿意卖掉猪仔。”
徐音希沉吟片刻道:“可否来一个兜底的策略?我们不出一个铜板,先把百姓的猪全部收拢。咱们核定一只猪为两百斤,那么半年后,直接把两百斤的肉还给老百姓,多的便是我们自己的。这样百姓并没有损失什么,猪是我们养的,饲料也是我们出的,老百姓们白得两百斤猪肉,我想…应该没有人不乐意。”
众人眼色一亮。
哪知徐振英却反驳:“你这法子确实是好,可是养猪非一日之功,少说也得等三四个月。老百姓们不信任我们,也不确定我们能在岚县待多久,他们就不会相信这长远的好处。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开的是一张空头支票。”
众人发问:“啥是空头支票。”
“就是…就是给你开了一张银票,但你去钱庄根本取不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不由觉得“空头支票”这几个字还有些形象。
徐振英担忧的不无道理,一时众人也黔驴技穷。
“这件事大家先回去想想办法,若实在想不到办法,只有先按四姐说的法子办,我这边先垫资买下猪仔。”
徐音希还想再劝:“城主,您的钱也是钱,这城池内有一万五千多人,总不能次次都动用您的家底。再这样下去,您的家底迟早被掏空。”
众人脸色略有一丝尴尬。
进城以后,这吃的喝的几乎全是徐家三房想办法弄来的,这叫他们如何挺直腰杆。
“无妨,垫资的情况也只会发生在咱们刚进城的这段日子。更何况大头也是陈王刘顾几家出了,等猪舍、鸡舍等做了起来,咱们能自给自足,老百姓手里有钱了,整个行政运行起来以后,财政情况会好转的。方询,建猪舍的事情迫在眉睫,关系到我们能否在岚县站稳脚跟,你务必要将此事放在第一位。”
方询应下,心里也不再忐忑,反而已经在想建猪舍的事情。
徐音希想着好不容易凑这么多人,把该讨论的趁机就讨论了,便又道:“城主,您刚才跟几位大婶说的分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此刻观察了半天情况的莫锦春才发言:“城主,你方才许诺春耕之前要将分田的事情理顺,可是流民五千,按照现有岚县的耕地数量,得平白多出一半的耕地才行。这多出来的耕地多半都得开荒,头一年地里怕是颗粒无收,这些您都得考虑到。”
莫锦春本来想着初来乍到,先观察一下情形再说。若是冒然开口,犯了什么忌讳,让人觉得他浅薄粗鲁那可就不好。
哪知见他们几个人讨论得十分热烈,且徐振英不似一般领头之人,她所谓的议事就真的是议事,不因别人粗陋浅薄之语就轻视他人,反而细细教导,跟在她身边那个凤儿姑娘言谈之间就能感受到并无多少学问,却也能将这些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由此观之,徐振英身边要么是极度缺人,要么是不在乎手底下人学问如何。
而且徐振英的议事,很单纯,很纯碎,每个人发表自己的见解,再一起讨论,大家就事论事,各抒己见,一派祥和。
莫锦春家中也有人在朝谋官,官员们议事他也是有幸目睹的。
不管什么事,那总得扯上个十天半个月,无非就是看谁跟谁是一党、谁又动了谁的利益,他还从未见过像徐振英他们这种纯纯的议事风格。
莫锦春听得也是心潮澎湃,根本就不纠结徐振英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于是头脑一热,就先开口了。
说完后,见所有人都望着他,莫锦春心口有些发烫,更有些紧张。
哪知徐振英却笑道:“莫锦春提醒得极是,这分田可是关乎每个流民的大事,更是关乎我们能否在岚县站稳脚跟。”
众人点头称是。
可方询眼神却有些闪躲。
“不过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一切都得等到开春雪化了以后再说。”徐振英盯着莫锦春微微一笑,“莫锦春,读过书吗?认识字吗?”
莫锦春心头是热的,在徐振英鼓励的目光下昂然抬首,“说来惭愧,五年前中过童生后,就再无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