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温和而坚定的说:“张天安慧眼。”
“不愿于咸阳城死战的先生可以即刻离去,孤会传信长安君,长安君不会因此责怪诸位。”
“孤再请张天安率子嗣往雍城暂避。”
“孤会率愿意留下的先生、长安宫并长安君府上下众人同往咸阳城,臂助大王戍守咸阳。”
“虽死,无悔!”
张让轻声一叹:“六公主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若是六公主死于咸阳城,即便长安君承了王位,此生也再难欢颜!”
韩夫人扯出一个笑容:“蟜儿今岁方才二十,他的人生还很长。”
“孤却已年过三旬,时日无多。”
“孤为其母妃,为其铺平最后一段路、助其最后一臂之力,乃应有之意。”
更重要的是,张让残了!他还是个外客,在大秦没有基本盘!
“若愿往咸阳城,可收拾行囊,于明日清晨随孤入咸阳。”
张让有属于他的利益诉求,如果有机会的话,张让必不吝于成为权臣。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并不奢求自己再能活多久。
赵姬明明可以一生荣华富贵、尊崇无双、大权在握,却困于情爱欢愉这等人类原始的男女之情。
可若是几十年后,吾儿已拿不起戟、打不动仗,彼时仍未成长起来的吾儿如何面对朝中波澜!
韩夫人诚恳的看向张让:“若孤离世,拜请张天安臂助我儿!”
身体和身份上的劣势让张让不得不依附于嬴成蟜,对嬴成蟜能造成的威胁相对较小。
“孤亦会传信我儿,令我儿信任张天安之谏!”
“孤并长安君皆不强求!”
“总有一日,蟜儿能找到比孤更值得他放在心里的人和追求!”
“孤不能帮他一辈子!”
而今,只要嬴成蟜登基,朝中政务必然会大幅转交到韩夫人手中,大权在握唾手可得,韩夫人眼瞅着可以成为实权太后,可韩夫人竟也困于人类原始的护犊之情,甘愿为子赴死!
这一大家子人,竟无一人如寻常王室那般会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反倒是都困于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情绪和需求。
虽然张让入秦已有多年,可张让依旧无法理解这一代秦国王室的脑回路。
三十多岁的韩夫人已经可以自称一句老妪。
否则依赖惯了孤的傻儿子如何能学会自己成长?
一众门客目光复杂的拱手:“唯!”
旋即韩夫人转而看向一众门客:“拜请诸位先生将此事传告所有先生。”
韩夫人眉眼间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担忧:“若是蟜儿果真不得不为王,他就必须学着成长。”
“张某着实无法理解六公主之思。”
华阳太后明明有机会成为超越宣太后的霸权太后,却困于儿孙绕膝这等人类原始的舐犊之情。
“六公主出身故韩王室,又独得庄襄王宠爱,理应对争权、欺君这等事熟稔无比。”
孤已年迈,陪不了他一辈子!
“小星,您先休息吧?”芈欢担忧的看着芈恬:“时已至日出(5:00),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长安君府侧院。
长安君府和长安宫顷刻间便乱了起来!
但张让足够聪慧、经验丰富,是个得力的帮手。
“为何要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策!”
张让很想问问这一家子人,你们对得起你们的身份吗!
你们是王室成员!王室成员诶!
能不能向庄襄王学习学习?所追所求能不能高级一点!
可张让在倍感奇葩的同时,竟很难生出鄙夷、不满之类的情绪。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推嬴成蟜最后一把,韩夫人觉得很值!
张让声音多了几分急迫:“六公主难道就不担心六公主过世之后,群臣欺瞒戏弄长安君吗!”
如果孤的傻儿子真的不得不称王,那孤就更该早早离开了。
每一個人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踏上不同的行程与未来。
如果在韩王安、楚王负刍和秦王政之间选择一名辅佐的君王,谁不愿意选择多一点人情味的君王?
韩夫人面露笑意,屈身一礼:“拜谢张天安!”
“然,若是局势果真发展如斯,张某定竭尽全力臂助长安君!”
诸多门客留恋的环视客院,摸出一坛老酒最后一次与友人畅饮,享受着人生中最后一个安宁的夜晚。
嬴成蟜明明有多次机会可以成为秦王,可他却困于省心省力、摸鱼玩乐这等人类原始的怠惰惫懒之情。
嬴政也明明应该借吕不韦之手除去嬴成蟜这个威胁,可他同样困于兄友弟恭这等人类原始的血亲臂助之情。
韩夫人的决定如投入湖中的石子般,掀起阵阵波澜。
“若不愿往咸阳城,长安君府亦会赠与诸位车马费用,助诸位转投他门。”
“亦请诸位先生审慎思虑。”
见韩夫人心意已决,张让无奈慨叹:“秦,果真异于韩!”
现在吾儿手中还握有大秦的主力部队,吾儿也仍勇武,可用手中戟来弥补智商的缺陷,脑子不够、肌肉来凑,磕磕绊绊的成长。
“今日我等就需要启程往雍城了,一路上必定舟车劳顿,小星若不好生休息,定然难熬!”
芈恬没有理会芈欢,目光依旧仰望着天空明月。
许久之后,芈恬方才开口:“阿翁现下会否与吾一般眺望着同一轮明月?”
“明年今日,阿翁会否还有机会再看这一轮月?”
芈欢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鄂城之战时,景颇战败被俘。
嬴成蟜念及芈恬的关系,多少给予了景颇些许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