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咿咿呀呀,从四处暗影重重的山脚径直往上延伸。
那山脚下,往常灯火通明的执事殿,此时竟是模糊昏暗,给人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是浸在墨水中的奇异感觉。
宋辞晚微微皱眉,以她的灵觉,竟忽生不安之感。
可是这里是望江山,是平澜城修士最为聚集之处,还会有什么邪祟,竟敢到望江山上来不成?
宋辞晚站在原地静听了片刻,只听那唢呐声中,隐隐约约又似乎是伴随有细微的童声的唱腔。
这童声尖尖细细,很难分辨男女,又似乎是有许许多多,男童女童一并在幽幽唱诵:“岁有三载嘞,天干大旱嘞,龙王不降雨,言道是凡人触神灵嘞……”
“它叫你上贡,我上贡,初时贡香火,后来贡三牲……”
“三牲还不足,要与爹娘换孩儿嘞……”
“咿咿呀呀,哎嗨哟哟……”
“我又要唱呀,又要跳呀,天阴数十日,不降一滴雨。”
“神仙呐,天上只要仙兵,何苦要我个傻阿丁……”
宋辞晚站在这半山腰,竟恍惚是听入了神。
它们没有影子,没有形貌,甚至以宋辞晚的灵觉,和她身在彼世的特殊视角都看不见它们!
她只能感觉到,像是有一种山呼海啸般的力量,从望江山的山脚下,又或者是从整座平澜城中,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席卷而来。
敌动,我不动,风急,我不急!
直至某一刻,那一股山呼海啸般的奇异力量,翻滚着、呼啸着,从她的身侧,从她的四周,甚至是从她本身所在的位置,完全冲击而过。
她将自己观想成了一块海边的礁石,一座浪边的高山,一只亘古的玄龟。
笑声与歌声越发清晰了,那影影重重的山脚下,泼墨般的昏暗中,不知何时,竟徐徐升起了一只廓形古旧的红灯笼!
那灯笼越飞越高,越飞越清晰,数息之后,红灯笼便从山脚一路往上飞,而后飞到了宋辞晚面前!
风浪没有伤到她,它们与她本来就并不处在同一个世界!
宋辞晚猛地松一口气,才惊觉自己背后竟被冷汗浸湿。
一声又一声,童声又尖又细,清清脆脆,忽然,其中有一道格外幽怨的女声调子传荡而出。
“山上风好冷呀,野狗成群来呀……”
“哎嗨哟哟,神仙开开门,神仙开开门……”
“你看那河水又不干,你看那天爷不睁眼,孩儿入了水,难道天爷便下雨?”
喧闹的是那些唢呐的声音,那些重叠的唱腔,寂静的却是此时的望江山。
那一瞬间,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个刹那,却又似乎是被拉得无限漫长……
……
洁白的月光,昏暗的山影,深红的灯笼……
还有山巅之上,那些守候在四片光幕下的修士们——
“狗肉滚三滚,谁不胜神仙?”
“有人捉野狗,也有人捉我身……”
故事没有画面,又仿佛是有画面。
灯笼孤零零的,看起来独一个,它的左近什么都没有。
山巅上,响起一声沧桑轻叹:“正月十四,上元将至,幽冥洞开,百鬼夜行!”
“……”
这一批修士宋辞晚曾经通过神明隔空看过一眼,其人数之多,足有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