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听了蹙眉冷哼一声道:“准又没好事。”
说话间便见赵姨娘昂首挺胸入内。贾政年岁不小,又要丁忧,暂无续弦之心。赵姨娘暗害了王夫人,起先忐忑了些时日,直到王夫人发引方才安下心来。不觉暗忖,老爷年事已高,怕是并无续弦之意,如此一来这二房岂不是由她做主?
因是赵姨娘这些时日愈发抖落起来,连与贾政说话都带了几分颐指气使。
这几日邢夫人四下抄捡、撵人,家中人心惶惶,有那慌不择路的,不免便奉上黄白之物求肯赵姨娘多多往贾政枕头边儿吹吹风。赵姨娘陪嫁丫头出身,几辈子也没见过这等晃眼的物什,当下不迭应承,转头便来寻贾政劝说。奈何贾政只骂她蠢妇,并不应承。
赵姨娘便想着,老爷不听就不听吧,左右这好处已然得了。谁知其后再无人肯登门,赵姨娘纳罕不已,丫鬟小鹊便道:“人钱财与人消灾,姨奶奶这庙不灵验,大伙儿可不就要另寻庙宇拜菩萨?”
赵姨娘一琢磨也是,顿时愁眉不展。恰这日贾环熏熏然回返,赵姨娘咒骂几句,贾环支支吾吾,却不说今日往何处厮混去了。
实则今儿贾环跟着邢德全去了一遭尤三姐处。那尤三姐风情万种,一颦一笑勾人心魄,贾环年岁渐长,也在馒头庵知了人事儿,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席间推杯换盏,尤三姐旧事重提,邢德全应承不迭,偏不知如何为尤二姐报仇。
贾环喝多了酒,却将此事记下心来。此时听闻赵姨娘腹诽咒骂,忽而心下一动,暗忖若此时将尤二姐之事捅出去,说不得既帮了老娘,又帮了尤三姐……万一得逞,没准也能一亲芳泽?
因是贾环就道:“大太太不过是欺软怕硬,只敢拿下头奴才开刀,那犯了事儿的又不止奴才,你看她何曾拿主子开刀了?”
赵姨娘忙问:“这话儿怎么说的?”
贾环摇头晃脑道:“妈妈莫非忘了尤二姐之事?”
赵姨娘顿时眼前一亮——着啊!将此事捅出去,就算不能得逞也能将水搅浑。如此家中奴才得知她赵姨奶奶的厉害,那黄白之物还不是可着劲儿的送过来?
当下赵姨娘起身便走,往议事厅而来。
这会子赵姨娘立在厅中也不行礼,只嚷道:“老爷太偏向了,只查了几个奴才,为何不查主子?”
邢夫人恼恨赵姨娘多事,以为她命王善保家的上下其手的事儿发了,当下怒道:“如今在办正事,乱嚷什么!大大咧咧进来了也不施礼,还懂不懂规矩,快退出去!”
赵姨娘哪里惧怕寡妇失业的邢夫人,叫道:“不查主子我们不服!”
贾政呵斥道:“岂不闻刑不上士大夫?混帐婆子,快滚出去!”
赵姨娘仍不肯走道:“旁的也就罢了,可主子杀了人也饶过不提吗?”
邢夫人、贾政听了都怔了一下,后者问道:“那得另当别论。是哪个主子杀了人,伱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休要走人,再痛打四十大板!”
赵姨娘听说要打板子,顿时胆气少了几分,乜斜一眼冷眼旁观的凤姐儿,便道:“我,我也是听闻,做不得准儿。外头都说琏儿媳妇害死了尤二姐……罢了,信不信的老爷自个儿拿主意。”
说罢扭头就走。
凤姐儿怔了怔,旋即气急了起身叫道:“快站住,说个囫囵话就想走,你给我说清楚了,是听谁说的!”
赵姨娘胆气已无,这会子哪里敢停留?当下头也不回的去了。
凤姐直气的脸色发青,凤眼圆睁。邢夫人、贾琏都望着他。
贾政咳嗽一声缓和道:“莫理这婆娘,她是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真真气死个人。以后她再进来,不用多言,即刻轰了出去。”
凤姐借口说头晕,要回去歇着。
贾政道:“你这几日也操了不少心,累了就回去歇歇罢。”
凤姐由丰儿扶着,平儿陪着出去了。
贾政又道:“赵婆娘嚷着要查这个查那个,她自己纠集了一伙子贼在家里,倒忘干净了。”
邢夫人笑道:“她怕什么!她保准道:谁脸上也没有写着贼字,怎么就说她们的人都是贼了。”
贾政冷笑道:“可是无理至极。早前我听说她有个侄子叫什么赵信的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常与环儿在一处的,这样鸡鸣狗盗之徒留他作甚。”
林之孝赶忙上前禀告:“赵信前日已经逐出去了,偷盗之物已经物归原主。”
却说另一边厢,凤姐儿自议事厅出来却不曾往园子里回返,而是径直往赵姨娘院儿寻去。不过紧走几步,便将赵姨娘与小鹊追上。
凤姐儿方才极为失态,这会子却缓和了过来。只是任凭赵姨娘这般当着众人血口喷人,她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冷声骂道:“贼婆娘莫走!过来给我说明白了,我杀了谁了!”
赵姨娘情知避无可避,暗忖自个儿如今好歹是长辈,那凤姐儿还敢放肆不成?是以驻足扭头道:“我且不走,看你能把我吃了不成!”
凤姐似笑非笑上前,上来就是两个耳刮子,骂道:“没人理的混帐婆娘,天天胡沁乱嚼舌头,旁人不与你计较,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赵姨娘挨了两个耳刮子,顿时不干了!拿头就往凤姐怀里撞,撒泼哭闹道:“你再打两下我瞧瞧,在奴才面前逞威风也就罢了,竟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
平儿、丰儿、小鹊忙去拉劝她们两个。
凤姐儿又要打,怎奈手被平儿拦住,口中便骂道:“别拦着,我今儿非要把这贼婆娘的嘴撕了不可!”
恰这会子两个婆子往议事厅回话,平儿赶忙唤住,好歹将二人分了开来。不提这边厢,却说议事厅中。
贾政又叫那犯了错的下人来审,邢夫人这会子却没了心思。心下不由暗忖,自个儿如今掌家,再如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靠着辈分强压,说不得被凤姐儿来日寻了错漏便赶了下去。
如此一没权二没财,哪里还有好日子过?莫不如借着此事给那凤姐儿一个好儿,从此自个儿也好名正言顺的掌家。
拿定心思,邢夫人眼见那犯了错的下人被扭送下去,品了口香茗道:“方才赵姨娘所说,只怕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不拘是攀诬、构陷,总要查个清楚明白,如此也好还凤姐儿一个清白。”
贾政浑不在意道:“不过是胡吣,大太太何必在意?”
邢夫人却道:“这瞎话好说不好听,还是查个清楚的好。”
贾政懒得掺和,干脆道:“大太太既有此意,那便私下查一查吧。如今家中多事之秋,不可太过声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