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执意寻舛错
邢夫人话音落下,贾琏心下并不在意。不过每岁几百两银子,值当什么?贾政方正,闻言顿时笑着赞道:“探丫头不错,各安其事又各得其利,可谓一举三得。如此方才为长久持家之道。”
顿了顿,又道:“说来探丫头擅俭省,凤丫头擅开源,若家中两人通力合作,说不得要不了几年情势便为之一转。再者,这旱灾连绵两年,总不能来年还要闹旱灾吧?”
邢夫人暗自嗤笑一声,说道:“老爷说探丫头俭省是没错儿,可凤丫头哪里擅营生了?不过是托了俭哥儿的福,得了其提携,这才赚了些银钱。若真个儿论起来,只怕是比不得探丫头。”
有些话邢夫人没说,凤姐儿再如何擅经营,那赚的银钱都做了自个儿体己,何曾拿出来给公中开销了?
贾政闻言不知如何作答,扭头看贾琏,却见贾琏哈欠连天,显是疲乏不已。
此时就听邢夫人进言道:“如今家中人口滋生,单是那洒扫的差事,往年不过两个婆子便能料理,如今拖家带口十来人,每人抡几下扫帚,余下光景吃酒赌钱,反倒坏了家中风气。若依着我,不若将家中多余仆役、婢女遣散了。隔壁伯府十几口主子,也不过百多号下人,咱们家上下数百仆役,实在太多了些。”
贾政道:“大太太所言有理,早先我便担忧家中人口滋生,奈何老太太在世时体恤下人不易,这才始终不得成行。如今老太太既去,为往后计较,那些多余的仆妇还是遣散了吧。”
邢夫人心下得意,又看向贾琏道:“琏儿怎么说?”
贾琏这会子犯了瘾,正浑身难受呢,闻言不迭颔首:“大太太所言有理。”
邢夫人打蛇随棍上,紧忙道:“若我说,不单是下头的仆妇,各处管事儿的也须得换一换。”
贾政闻言蹙眉不已,道:“这是什么道理?”
邢夫人道:“老爷莫非忘了赖家之事?当日赖大、赖升分管宁荣二府,大老爷自赖嬷嬷家中抄捡了多少银钱?那会子大老爷便说,赖家能上下其手,只怕旁的管事儿的也不干净,错非老太太拦着,大老爷还要往下抄捡呢。”
“这——”贾政心存疑虑,总觉此举有失宽厚。
邢夫人见此又进言道:“老太太在时,咱们家素来对下人宽厚,月例银子不少,逢年过节又另有赏赐,便是这般也养出了赖家那起子白眼狼来。有赖家一个,只怕后头不知尊卑的奴才还不知有多少。”
这会子贾琏闻言来了精神头,他情知当日大老爷可是没少从赖家抄捡,旁的不说,单是赖家的宅子就值不少银钱。如今公中亏空,抄捡了那几個贪渎的奴才,正好填补一番。
因是赶忙附和道:“二叔,大太太说的对啊!如今咱们都过不下去,哪有让下头奴才咨情恰意的?”
贾政想起近来家中奴仆愈发不像话,到底松了口道:“是该好生治一治了,我看不妨让凤姐儿查一查?”
邢夫人哪里肯让凤姐儿插手,赶忙道:“凤丫头操办丧事,合该好生歇歇。有我跟琏儿查办,保准妥帖。”
贾政一琢磨也是,便应承下来。
得了贾政应允,邢夫人与贾琏转天便动作起来,一边厢清查账目,一边厢核算家中丁口,一时间每日都有丫鬟、婆子、仆役卷了包裹怨声载道离了荣国府。
李惟俭闻听荣国府动作,顿时蹙眉不已。恰寡婶刘氏待李纹、李绮两姊妹回门儿后,再也不愿留在伯府,一直吵嚷着要回返金陵。
京师地处北地,冬日里干燥寒凉,刘氏实在遭受不住。李惟俭与黛玉劝说几回,眼见劝说不得,只得应允。
当下定了启程之日,随即李纨便与得了信儿的凤姐儿前来送行。
一干人聚在东路院言说不停,待散去时李惟俭方才得空凑近凤姐儿,低声说道:“怎么如今变成大太太掌家了?我瞧着这几日大太太折腾着四下撵人、盘账,只怕没安好心啊。”
凤姐儿浑不在意道:“她想掌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太过世,她自觉府中女眷她最大,可不就要冒头?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且让她折腾几日。她那性子,但凡管了账目,好比老鼠进了米仓,待来日对不上账目,我自有话要说。”
李惟俭一琢磨也是,兀自有些不放心道:“小心无大错,账目也就罢了,各处的人手须得盯紧了,防着大太太利令智昏。”
凤姐儿白了其一眼,道:“难为你还想着我……”顿了顿,拉开与前头丫鬟的距离,凤姐儿低声道:“过几日我往庄子上去一回。”
李惟俭面上不动声色,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凤姐儿便知过几日李惟俭准去,心下熨帖之余又有些遗憾。可惜那遭瘟的琏二得了脏病,从此不近女色……错非如此,说不得下一胎一准能生个男孩儿呢。
转眼过得几日,这日邢夫人坐在议事厅,查办奴才以往之营私贪弊,又邀了丁忧的贾政一道儿审理,林之孝、王善保家的等听从分派,传齐小厮屋里屋外站着,所有闲杂奴仆不得擅入,只在厅外静候。
忽听有人来报,说俞禄、张财、赵嬷嬷同他的两个儿子进来了。贾政、邢夫人便道:“叫他们进来罢。”五位便进来施礼。
贾政道:“此事可大可小,然关乎主仆之需用营生,倘若个个都为自个儿谋私财、贪便利,你们倒舒坦了,众人就活该饿死吗?
再则,主子每日饮食用度也捉襟见肘了,你们过的咨情恰意,就那几个人罢了,也不知你们怎么这般稀罕高贵,要比别人的命好些,你们富不富对主子又有何益?
我包庇着你们也没个理儿,故今日一概不留情查了。俞禄张财查没家产,盖大观园时赵天梁赵天栋兄弟藉着谋事滥支冒领,私敛偷挪,此番一并处罚了。你们这一班十二个到他们家查处个一清二楚!”
赵嬷嬷哆嗦着声音道:“老爷就只知道查家产,那园子里有犯过事无人过问的老爷也不问。老爷、大太太就是要银子罢了,老身不服!”
贾政停了半晌,念及赵嬷嬷是家中老人,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便道:“赵妈妈说的也在理。府中那些赌钱吃酒,偷拿拐骗,男盗女娼的事也甚为骇目惊心,念赵妈妈不晓得实情,他的两个儿子我看着还好,帐目多了,难免多出私余,故只稍稍轻罚,不抄家产,只把当初多拿的银子如数交齐就得了。”
赵嬷嬷领两个儿子拜谢退下了,俞禄、张财挣扎着要上前评理,邢夫人一个颜色,便被奴仆拉了下去。
议事厅里几人顿时舒了口气,贾政低头品着香茗,贾琏搓手道:“不算赵家兄弟,单是那俞禄、张财便能抄捡出五千两来,加上前头的,公中可算充裕了。”
邢夫人暗自得意不已,这抄捡的人手都是她的人,自是少不得她那一份孝敬。黄白之物不好截留,可各类古董玩物,邢夫人这些时日没少得。她打发王善保家的往当铺问过,略略点算,那些物件儿少说值个两千银元!
只是可惜先前走漏了风声,不少奴才早早将财货搬到亲戚家,更有甚者提前携了家私逃离贾门一去无回。若不急着露出口风,说不得这一回邢夫人自个儿就能赚个五千两体己!
心下得意,邢夫人端起茶盏乜斜一眼凤姐儿,眼见其面色红润,便笑道:“凤哥儿怎么说?”
凤姐儿赔笑道:“亏得大太太当家,我这做小辈的能如何说?早知大太太这般能为,当日就合该大太太掌家。”
邢夫人听不出揶揄之意,闻言笑着谦逊道:“这话儿说的……我到底是后进门的继室,太太掌家是应当应分的。”
凤姐儿心下冷笑,此番邢夫人痛下杀手,将阖府奴仆尽数得罪。清查贪渎没错儿,错在四下撵人!这家中的奴才彼此勾连,几辈子姻亲,要撵就合该尽数撵了,撵了张家却留了张家姻亲,焉知来日人家不会使坏报复?
罢了,左右这恶人都是邢夫人来做,她又何必忧心?来日报复也报复不到她头上。
又瞥了贾琏一眼,暗忖也不知这位是如何想的,赵嬷嬷乃是他乳母,这等时候也不知回护一番,如此岂失了人心?
正思忖着,忽又有人报:“赵姨奶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