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贾赦立刻连连点头道:“贤侄此言在理啊,二弟,我看不如速速给宝玉他舅舅去信求援。再怎么说,也不能坐视东府败落啊。”
“这——”贾政沉吟着,正要应下,就听王夫人道:“不可!”
贾赦扭头看向王夫人:“为何不可啊?”
王夫人心里恨不得将李惟俭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
真真儿是现世报来得快,方才算计了李惟俭一遭,不到半日便被其算计了回来。若果然是谋叛大罪,但凡敢沾染了,吃不着羊肉也得惹一身骚。
凤姐儿的父亲王子肫隐退,全靠着王子腾支撑家业,若此番恶了圣人,岂非连王家也遭了牵连?这俭哥儿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王夫人心思急转,便道:“兄长如今远在边关,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多少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老太太,我看还是先寻北静王讨个主意,也让咱们家亲朋故旧寻言官说说项。”
李惟俭却道:“王大人如今便在大同,一来一回不过半月光景。此案重大,一时半会又不会落下,太太多虑了。”
贾赦忙道:“正是,二弟,不如你立刻书信一封,明早我便打发人送去大同。不管宝玉他舅舅帮不帮,好歹讨个主意回来。”
软榻上的贾母将众人情形看在眼中,她又不是个糊涂的,哪里不知王夫人是在推诿?只是俭哥儿先前还与贾赦险些红了脸儿,怎地这会子又好在一处了?
忽而想起始作俑者乃是王夫人,贾母这才恍然,暗忖也不知俭哥儿从哪儿得了信儿,这才连番针对王夫人。
可虽是针对,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这般紧要关口自当齐心合力,哪儿有单单想着自己的道理?贾母心下顿时就有些暗恼,瞥见王夫人又要张嘴,贾母便道:“这外间的事儿还是爷们儿拿主意为好。大老爷这般说,老爷如何说?”
贾政拱手道:“儿子这会子也没旁的主意,这就去书房写信,向宝玉他舅舅求救。”
“那就这般。”贾母一言而决,拍板定下此事,王夫人顿时心下无力,郁郁不已。
先前不过是随口一言,不想此番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盼着兄长王子腾能拎得清,莫要掺和进这一潭浑水。
贾母又看向李惟俭:“俭哥儿留下陪老婆子一道儿用饭?”
李惟俭起身拱手道:“晚辈来的匆忙,家中另有旁的事还没处置,此番就不久留了,下回再来跟老太太问安。”
闹得险些红了脸儿,贾母也不过是略略客套罢了。闻言颔首,不用她吩咐,贾赦便自请去送李惟俭。
临行之际李惟俭侧头观量,便见二姐姐迎春愁眉不展,黛玉眼神清亮,还俏皮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李惟俭与贾赦一走,王夫人便阴阳怪气道:“这俭哥儿,今时今日可是不同了呢。”
似乎方才李惟俭那一番作为给了李纨底气,因是她笑着开口道:“太太这话说的怕是没理儿,任谁受了委屈,还不许喊冤了?”
王夫人一怔,讶然看向李纨,全然没料到李纨会出声驳斥她。
软榻上的贾母便道:“俭哥儿是个好的,错非大老爷昏聩,何至于给逼急了?罢了,都散了吧,正是晚饭口儿,各自归置了。”
王夫人一口气憋闷在心,只得起身告退。有心拿捏李纨一番,却因着李惟俭之故,一时间没了主意。她凭着王子腾,硬生生以二房掌家;那李纨何尝不是凭着李惟俭,方才敢顶撞她这个掌家婆婆?
王夫人蹙眉不已,如今凤姐儿离心,先前不起眼的珠哥儿媳妇又得了势,还要与大房斗,略略盘算,斗倒了大房、贾琏王熙凤、李纨,这爵位方才能落在宝玉头上,实在太难了!
另一边厢,贾赦与李惟俭出得仪门,贾赦眼见贾政去了梦坡斋,这才低声道:“俭哥儿,下晌那会子我实在昏了头。听太太说寻俭哥儿帮着说项,也就没多想,可不是有意要害俭哥儿啊。”
李惟俭哪里肯信?面上却纳罕道:“世叔哪儿的话儿?凭小侄与世叔的关系,世叔又如何会故意害小侄?”
这会子正对付宁国府,暂且抽不出空来对付贾赦这厮,方才这货又伏低做小的,还帮着怼了王夫人一通……罢了,不如废物利用一番。
拿定心思,李惟俭行走几步略略顿足,压低声音道:“世叔,事到如今,须得做最坏的打算啊。”
“贤侄何意?”
“番子围了宁国府,若是珍大哥被蓉哥儿牵连了……莫忘了宁国府可是敕造的。”
是了,敕造宁国府,若贾家有爵位传承,自是留在宁国府中。可若除了爵,只怕这府邸就要被收回啊。到时候树倒猢狲散,那浮财说不得便会被人席卷一空。贾赦不由得心动不已,旋即蹙眉道:“番子正围着宁国府,如之奈何?”
李惟俭道:“世叔糊涂啊。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一笔同样写不出两个赖字,莫忘了始作俑者除了蓉哥儿,可还有赖尚文呢。”
贾赦眨眨眼,顿时了然。着啊!犯下这般罪过,连珍哥儿都要受牵连,赖家只让赖尚文抵命就够了?不能够啊!前脚荣国府修了园子,后脚赖家就修了个小一号的,错非老太太宠信,大老爷早就打赖家这般刁奴的主意了!
得了李惟俭点拨,贾赦顿时心动不已。如今贾赦得了大义名分,惩处犯了大错的奴才,便是到贾母面前也有的说!
大老爷顿时露出半边笑脸来,正色道:“是了,那般狗奴才须得好生教训教训才是。”
当下二人各怀鬼胎,其乐融融,贾赦笑吟吟将李惟俭送出府邸,这才施施然回返。
到得东院正房,饭食早已摆上,邢夫人迎上前就道:“那俭哥儿愈发无礼,简直不把老爷放在眼里,老爷怎地还朝着俭哥儿低头了?”
贾赦这会子正踌躇满志,谋算着抄捡赖家,闻言便道:“你知道什么?”当下便将私下所想说了一番。
邢夫人顿时愕然道:“俭哥儿竟存着这般心思?”
贾赦哼声道:“换做是我,改换门庭,只怕也要另选良妻。俭哥儿救了忠勇王一命,说不得就存了求娶郡主的心思。”
邢夫人顿时慌了,眼看到手的金龟婿要飞,这往后上哪儿占便宜去?
“那老爷方才——”
大老爷贾赦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不无得意道:“正是算定了俭哥儿心思,我方才才会伏低做小。若闹掰了,俭哥儿回头儿催着咱们还银子怎么办?这般不给俭哥儿借口,他又能奈我何?就算迟早要闹掰,那也是俭哥儿的不是,到时候——”
邢夫人顿时眼前一亮:“到时候那银子自然就不用还了。老爷好算计!”
贾赦得意道:“俭哥儿素来恭谦,忽而咄咄逼人,其中必然有诈。亏得我方才棋高一招,这才破解了。”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满脸笑意。过得须臾,贾赦又道:“我方才思忖一番,若果然依着俭哥儿所说,宁国府此番只怕是难了。”顿了顿,又道:“要不是那赖尚文,宁国府何至于如此?这般刁奴,我早就想教训了。待来日,我亲自带人抄捡了,也算为珍哥儿出一口恶气。”
邢夫人畏缩道:“老爷,那赖嬷嬷便是在老太太面前都有脸面——”
“怕什么?再有脸面也不过是奴才秧子。如今将宁国府害了,我便是随意打杀了,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
邢夫人顿时被说动了,心动道:“老爷,我可是听说赖家修了个园子呢。”
“嘿,”贾赦眯着眼睛道:“这些年下来,赖家说不定昧下咱们家多少银子呢,此番不过是略略找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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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
吴谦垂头步入暖阁中,朝着御座大礼参拜:“臣吴谦拜见圣人。”
“平身。”
“谢过圣人。”
吴谦抬头,便见圣人撂下笔墨,问道:“人……寻到了?”
“回圣人,臣散出番子四下找寻,于传教士白明礼处寻见巴多明,其人辩说不过是访友,不曾有走脱之心。臣命人抄捡白明礼家中,除去两张图样,另得不少抄本,还请圣人过目。”
政和帝朝着戴权使了个眼色,戴权紧忙将吴谦所捧之物呈在了御案之上。
政和帝低头观量,当先的是两张图样,其一破碎不堪,又被重新拼接起来,瞧样子果然是一把火铳。再往后看,内中用西洋文字翻译了大量医书。再往后,则是一张东风火箭图样。
想到亲弟弟忠勇王险些命丧准噶尔火箭之下,政和帝顿时心下着恼,冷哼一声道:“打入大牢,严刑拷打,务必逼问出此人到底是何方细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