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上呢,我去叫他们下来。”莱特太太说,吻了吻莱特先生的侧脸,上楼去喊他们的儿子和女儿。
他剧烈地呕吐起来。
莱特先生带着自己的一家子,和过去每一天一样幸福。
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莱特先生这样热心的人。他立刻走了过去,威严地问那个小男孩:“你,哭什么?”
这个大一点,这个小一点。选大一点的那个。他朴素的脑袋这样决定。
“你还记得那个叫亨利的小子吗?住在街尾的那个?”
安东尼喉咙中香甜的东西燃烧起来。它美味极了——然后他想起来了。
就在他伴着水声歌唱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最外面那排有个石头动了动。太奇怪了,石头怎么会动呢?石头不都是死的吗?石头像是想要跳出来一样,它前面的土堆也在颤动着。
安东尼看着莱特先生哭泣着抱紧自己的孩子,向他许诺了游戏机、玩具飞机、玩具汽车和许许多多的东西。
莱特先生是个大忙人,什么事情都要麻烦他来安排。如果没有了他,人们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生活才好。
……
随着他的触碰,那节骨头也稳定起来。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正拎着一条骨头尾巴,倒提着一只骷髅猫。
泥土堆在写着“亨利·安东尼”的墓碑前,刚发芽的嫩草好端端地从里面钻出来。地面上不再有破碎的木屑,可以推测土堆中有个完好的(厚度比原定少了一英寸的)奢华棺材。
这个味道像柠檬蛋糕。
而莱特先生的儿子喊道:“爸爸,我们叫了你好久了!该吃布朗尼了!”
莱特先生狼狈的躯壳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惊讶感慨似的“哦”,似乎没有想到他做得这么干脆利落,然后像个装满水泥的麻袋一样瘫在地上了。
“当然,当然。可是有个小问题,先生,我们需要经费……”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有一点魔法参与其中,于是尸体完好无损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旁边。
那么漂亮的棺椁——还有鲜,在这个天气里,想找到能铺满地面的鲜可是要费大功夫的。这里漂亮得可以直接作为婚礼现场……只要后面摆的那个大木箱子不是棺材,而是教堂的马赛克窗户。
“当然不会了。”莱特先生说,“如果它动了,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别的推动了它。”
祖母的柠檬蛋糕,祖父的蜡烛。香气和火光在他喉咙中、眼睛中、脑海里,温暖地、长久地存在着。
他记得世界应该是亮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这个墓地中长眠了一个英雄。不论是什么地方,有个英雄总是好的。打理墓碑,收拾墓园,这些可都需要那些银光闪闪或者纸质的小玩意啊,而多个死好人就是多了个理由……
“爸爸?”他的儿子疑惑地问。
每当有人羡慕又恭敬地和他打招呼时,他便矜持地点点头。他将这个活动组织得多好啊。他的妻子多么美丽啊。他的孩子多么乖巧啊。
“爸爸!”莱特先生的女儿在很远的树林中喊道,“爸爸,你再不过来,我们就要把所有布朗尼都吃掉了!”
他微微皱起眉,扫视着那些不够美满的人们。
“他立功啦!”莱特先生兴致勃勃地宣布道,“他救了一个贵人落水的女儿,那边派了一队马车将他送回来呢!马车,这可不多见!我还收到一份通知,贵人拨了一大笔钱,要让我们好好安葬他……”
“对不起。”他的嗓子多日未用,声音轻微得像没有松香的小提琴。
然后答案如天启般降临了。
除此之外,出席的还有五六个“朋友”,他们通通说自己很忙,但是在听说他是为了救贵人的女儿而死后,纷纷又成了不管多忙都会抽身参加葬礼的亲密好友。
莱特先生猛然抽了一口气,醒了过来。即使没有鸽子,他的儿子依然捧场地鼓起掌。
记忆潮水般涌入死透晾干了一个多月的大脑。
“我找不到厕所!”他哭道。
“不!求求你,安东尼,对不起,对不起!”莱特先生喊道,依旧僵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现在闻起来一点都不香甜了……有点呛人,叫人鼻子痒痒的。如果安东尼能想起来的话,这个味道叫辣。
他的儿子则直接跑了过来:“爸爸,妈妈喊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祖父,带着无奈和愧疚看着他,看着他翻出被藏起来的病历……他一向擅长干这个,小时候经常帮祖母翻祖父藏起来的烟草……他真庆幸自己这么擅长翻找,却又宁愿自己没找到……
就像世界翻了个面,一切都扭曲着,试图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妻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嘘,别这样说!我们该为那个小伙子哀悼才对。”但她的脸上也带着笑,“我猜伱今天很忙碌?”
“莱特先生!莱特先生!”他跑过去叫道。
莱特先生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随便找个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吧!”
尸体张开嘴。只是一种直觉和本能,尸体里面的东西觉得那个玩意应该味道不错。而且很大,这点很重要,这样吃完之后,他就可以有大一点的空间,去……随便干什么,伸个懒腰之类的,如果他有腰的话。
……
……
他对干没什么感觉,但他觉得很不舒服。如果他还记得怎么皱眉的话,他会皱眉的。
莱特夫人将足足三个野餐篮装得满满当当,穿着她和莱特先生认识时的鹅黄色裙子,挽着莱特先生的臂弯走在公墓旁的树林中:“做个好孩子,别疯跑!来,小宝贝,拉住妈妈的手!好孩子,牵好你的妹妹。”
“对,对,选我……”莱特先生涕泪交加,虚弱地颤抖着。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温和而威严地命令道:“儿子,小宝贝,闭上眼睛。”
他不完全能被称为“人”,一个更准确的描述会是“尸体”或者“死者”。这具尸体被放在一个非常漂亮气派的棺材里,但是这并不是他能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原因。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不管是什么死法,最后不过是将分子还给分子、将原子还给原子罢了,最后消解成一些不太适合描述的东西。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任由事情这样发生。也许将来有一天,他能明白这一切混乱是从何而来。是的,他会弄明白的,但是现在——
这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微风和煦,早春的太阳颇给面子地晒得人暖洋洋的,公墓中的草坪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莱特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孩子?”
尸体内部的东西将目光转向那个肥胖的男人。
男孩指着远处的墓地喊道:“可是那边有个会动的石头!”
……
他将烟抖了出来,但没有点上。他只是想出来走走……看看自己组织管理的活动如何,欣赏一下成果。
比如那个,那对夫妻居然吵了起来……天,他们的孩子又哭了,没有人管一下吗?他们怎么还在吵架?
男孩尖利地啼哭着,喊道:“我要尿尿!妈,妈,我要撒尿!”
我是个人类。我叫亨利·安东尼,26岁。我是个——一直是——永远是——人类。
他将脸埋在祖母的被子中,她干枯的手已经再也无法轻柔地拍拍他的头……可是他还能闻到她,在消毒水、药水和各种奇怪的味道中,有一缕很轻很轻的味道,叫他安心的味道……她闻起来就像还活着,有一部分她始终活着……
“活……活动,先生?”
这个小伙子大概有两三个朋友,他们都悲痛地到场了。据他们说,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亨利联系了,但是听到他离世的消息还是令人震惊。
但尸体内部的那个东西——这么称呼实在太繁琐了,我们姑且叫他安东尼吧,毕竟这是他能想起的第一个名字——安东尼在乎的不是外面那层壳。这坨水汪汪的黄油里面有些很香甜的东西,虚假的甜腻腻,但至少很甜……如果安东尼还记得人类的语言,他会说那闻起来像“垃圾电视剧中的幸福”。
这时那对夫妻已经停止争吵,开始找他们的儿子去哪里了。莱特先生说:“去吧,你父母在找你。”
男孩用那个“石头为什么会动”的问题去纠缠他应该纠缠的人了。莱特先生现在真的想找个地方抽烟了……公墓看起来确实像个很好的地方,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
骷髅猫的眼眶突然燃烧起两团魂火。它不满地给了安东尼一爪子,灵活地跳到地上,然后没有助跑就跳进了他怀里,像一只真猫一样蜷缩起来。
安东尼将那团美味的东西从那个躯壳中扯出来,塞进自己的喉咙。
像个长条大面包,他想,即使他已经忘了那是什么。
这具尸体紧紧搂着骷髅猫,慢慢向前走去。按照他具有的常识,他需要搬家。
在此感谢打赏的大佬,献上柠檬蛋糕:(按时间先后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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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省流版本:安东尼从棺材里爬出来,发现自己要么当人要么吃人,他选择当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