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被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将许珂扶起，正要说话，却被许珂此时的模样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心里居然萌生了一丝悔意。

紧随而来的柳梅看到这一幕，只感觉心脏像是被刀割一般的剧痛。

柳梅的声音近乎崩溃，她咬了咬牙，似乎想要抱着许珂直接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张照片却映入了她的眼帘。

秦父则是启动车子，踩下油门。

许珂不断发出无人能听清的呢喃，她肩颈佝偻，脚步蹒跚。

“走了？”许珂愣了一下，失神似的呢喃自语：“不行，他不能走，他不能走……”

骇浪中的扁舟终于被倾覆——许珂猛地栽倒，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于朦胧水面中荡起丝丝血色的涟漪。

可她的这副样子并未惹起母亲的怜悯，反而让柳梅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柳梅愣了一下，随即便被突然暴起的许珂一把推开。

看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她眼中的点点星光迅速消逝，像是被雨水和再次涌出的泪水所覆盖，连带着整个世界似乎都变的虚幻扭曲。

她从小就很听话，是柳梅眼里的乖女儿，她不会忤逆母亲的任何要求，在别人面前冷硬似冰的她，也仅仅只会对母亲展露自己的温情。

许珂眼前一亮，忙不迭的跑了过去，随后就直接跪倒在地。

他们都没再去看窗外那个狼狈的身影一眼。

“妈妈知道错了，妈妈以后不拦着你和秦洛在一起了好不好？”

许珂蛮横的挣开柳梅的手臂，她对母亲的声音充耳不闻，似乎她的世界里现在便只剩下了手心里的这些碎纸。

他们并未因秦洛的话而产生多大的反应，像是能够完全体会秦洛此时的心情。

“许珂，你在做什么，把手放下！”

许珂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她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然后看向一旁的男人手里拿着的酒瓶。

霎时间，沙漠中的绿洲化作了海市蜃楼，深渊中的光亮被黑暗遮蔽。

待车窗升起，车内又恢复一片宁静，只有那被风雨撕碎扭曲的声音还在窸窣传来。

柳梅喃喃自语着将照片拿起，像是想要看的更仔细一点。

柳梅险些栽倒在地，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女儿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照片……照片……”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许珂用尖锐的酒瓶划破自己那漂亮的衣裙，“刺啦”声持续响起，她硬生生的裙摆缩短到了膝盖的位置。

她发出无声的呓语，彷徨的样子像是被巨大的空虚扼住了喉咙。

有人则很快脱离，看着节目啧啧有声的同时还在和身边的人推杯换盏，仿佛刚刚只是看了一场有趣的闹剧。

明明刚才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女，此时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将柳梅推了个踉跄。

“妈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秦洛，你放开我！”

她两手提起裙摆，像是追逐什么似的一路穿过舞台，可当她迫切地掀开幕布四处寻找时，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让她心痛难耐的身影。

柳梅从惊愣中回过神来，她嘴里发出一声惊呼，着急着上前想要过去搀扶自己的女儿。

似乎在这一刻她已经彻底明白，秦洛今天所展现出来的不对劲是为什么，秦洛之前在大礼堂的门前和自己说的话又代表着什么。

“珂珂！”

悔恨、哀求、挽留……许珂满腔的思绪都透着声音传递而出，却又被狂风暴雨轻易的撕碎。

许珂哭喊着，挣扎着，她的哭声中满是哀求，挣扎的身形不断向舞台方向倾斜。

虽然姐妹俩也不知道这时候追过去有什么意义，但她们就是想要跟过去，像是想要看看这出戏剧最后的结局。

他曾经是抽烟的，但和秦母结婚后就戒了——表面上是如此，但其实还是有偷偷在抽。

接着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将酒瓶夺过，狠狠地砸在了舞台的边缘。

一张、两张、三张……许珂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碎纸聚拢在一起，她试着将其拼合起来，可却没有任何一张的图案是能对得上的。

秦洛接过打火机，却无视了那盒烟。

秦洛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火焰将照片一点一点蚕食，然后打开车窗，于外界的嘈杂中随手将照片丢了出去。

然后她又焦急的看向四周，朦胧的雨雾干扰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面对女儿的这般模样，她再也无法留住任何坚持，只要许珂能够好起来，任何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秦洛！秦洛你等等我，等等我……”

雨水混杂着泪水盖在她纸般苍白的脸上，她的身体冰凉一片，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时不时发出沙哑细微的声音，像是命不久矣之人的呓语。

她不断发出哀求和挽留的声音，纵然身体已经虚弱、灵魂已经受创，但那声音依然穿过了狂风暴雨，透过车窗传入了车内几人的耳中。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台上，拿着话筒开始控场：“感谢刚才的几位同学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节目，各位，接下来表演继续，有请……”

柳梅仓惶无措的搂着女儿的身体，她的嘴唇已经被咬得发白，开口时的声音也显得沙哑滞涩：“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阻拦你们在一起，都是妈妈的错，现在我们先去医院，等明天我亲自去找秦洛道……”

许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在转瞬间传遍整个大礼堂。

那一声闷响，在这一刻造成的威力甚至不亚于窗外响彻的雷霆，惊的每个人都是心头一颤。

“谢谢妈。”

那满脸的泪痕盖不住她此时的悲伤与痛苦，相比之下，因为摔倒而产生的疼痛也算不了什么。

不远处的许珂还在迈着艰难地脚步一步步朝停车场走去，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眼中的光亮也越来越明显。

她像是被掏空了灵魂、化作了人偶，无论是母亲的呼唤还是肆虐在身边的狂风暴雨，都唤不起她的一丝意识。

柳梅低声喝斥着许珂，她承认自己是小看了许珂对秦洛的情意，没想到秦洛的一首歌会给许珂造成如此巨大的打击。

伴随着一声脆响，柳梅刚迈出没几步的身子陡然顿在原地。

人们的目光定格在她们身上，怀着纷杂的思绪一路目送着她们远去，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那之前就因为节目跑偏而愣住的主持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随后她将酒瓶和手里的破布丢开，毅然决然的跑向大礼堂的出口方向。

“我求求你别走，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啊啊啊啊……”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这是……照片？”

突然，一张被雨水死死摁在地上的碎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当中。

于是她有些强硬的摁下许珂的手臂，并继续呵斥道：“你忘了伱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之前才跟我说过你根本就不喜欢他，那你现在这算是什么样子？”

那照片被火焰烧去大半，残破的身躯被狂风暴雨压倒在地，像是一具尸体。

尽管脚步踉跄，但她依然不断前进，像是想要追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像是想要抚平内心的恐惧与悔意。

“珂珂你别这样，妈妈现在真的很害怕。”

“秦洛……”

她嘴角微微抽搐，像是要笑，但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极度的悲伤和绝望自空洞的双眸中奔涌而出，转眼间便化作实质的洪流。

秦洛想了想，说：“想去到处走走，散散心。”

她话没说完，许珂便突然逃离她的怀中，朝着舞台的方向跑去。

“秦洛你回来，你回来啊……”

于是她脚步踉跄，整个人栽倒在地。

那因许珂和秦洛走得太近的怨念、因秦洛那首歌而产生的怒意、因许珂听了之后的反应而引起的焦躁情绪——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并于她的心底化作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悔意。

秦父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决定就别后悔，要么一路走下去，要么……现在就下车去找她。”

她说着便要将许珂强行拽走，可许珂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的越来越用力。

狂风在她的身周肆虐，暴雨像是粘稠的胶水，导致她每迈出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主持人的声音唤醒了看客们，他们纷纷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回在舞台上，可注意力却怎么都无法聚集。

后台的人们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那个名誉全校的高岭之，何曾有过如现在这般狼狈的样子？

一个男生似是有些不忍，开口说道：“秦洛已经走了。”

可现在柳梅却突然发现，早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女儿的心似乎就已经落在了别人身上。

“原来……他……看到了……”

秦母轻轻开口，眉眼间带着溺爱与疼惜。

“珂珂……珂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说句话啊珂珂！”

几道身影紧随其后，动作快的是姚妍妍和唐毓，楚似锦和楚流年是看到她们的动作后才有所行动的。

此话一出，秦母顿时看向了一旁的丈夫。

面对父母忧虑的目光，秦洛突然笑着说道：“爸妈，我先不回家了。”

“妈妈可以去找秦洛道歉，只要你愿意，你让妈妈怎么样都可以，你说句话，不要吓妈妈啊……”

在老两口复杂的目光下，火苗与照片渐渐交织，于是火苗升腾，眨眼间便将照片燃起。

“秦洛你别生气，我会把它们都找回来，然后全部拼好，你再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

许珂口中发出喃喃自语，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雨幕下，寻找着内心当中缺失的那部分。

风雨中的她就像是惊涛上的一叶扁舟，看上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拍翻。

细细看去，碎纸上只能显现出破碎的痕迹，可许珂依然像是如获至宝般将它捧在手心。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允许许珂做出这样丢脸的行为。

她们看到了狼狈的许珂和柳梅，看到了那些破碎的照片。

短暂的默然后，唐毓撑着伞走了过去，然后是楚似锦，楚流年。

只有姚妍妍没有动，她面无表情的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举着伞，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