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余韵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秦洛的身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幕布之下，直到那聚光灯下空无一人，他们的目光却依旧定格，且久久无法回神。

那悲恸的歌声虽然远去，但怅然的情绪却长时间滞留在人们心里。

强烈的视听盛宴没能换来连绵的掌声，人们只是不断在脑海中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想着那少年披荆斩棘走过红毯，想着那少年在舞台前捏碎耳机，想着那少年在舞台上哀声婉语……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黯然神伤，多少人沉默不语。

本该热闹喧嚷的大礼堂，却在这一刻静的落针可闻，唯一能传入人们耳中的声音，就只有窗外那尚未停歇的狂风暴雨。

“秦洛……秦洛你别走……别走……”

沙哑的哭声突然响起，纵然很轻微无力，但在此时的大礼堂中依然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于是人们纷纷寻声看去，看到红毯边上的那名少女。

她头戴王冠、一身白裙，本该如公主一般纯美靓丽，可此时的她却已经被泪水润湿了淡妆，整个人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陡然响起的尖叫声打断了柳梅的声音。

“轰！”

秦母柔声问道：“你想去做什么？”

她知道了为什么秦洛今天的表现为什么那么怪异，知道了他那本该轻柔的笑容为什么像是戴了一张虚假的面具。

小心点……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恶劣的天气和残破的身躯都没能挡住许珂前进的脚步，她一步一步踉跄着前行——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停车场附近，并刚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坐上了一辆车。

许珂微微一愣，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双方的距离已经遥不可及。

柳梅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焦急的赶到女儿身边，将其抱进怀里，可女儿此时的模样却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柳梅被她喊的愣了一下，许珂也因此挣脱的母亲的手臂。

然而……无论柳梅怎样哀求，怎样摇晃，许珂都没有给出一丁点反应。

秦母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秦父对着妻子傻笑一声，秦母却突然将烟火夺了过去，前者刚要开口说话，后者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秦洛。

于是她将其收进兜里，继续在周围搜寻。

厚重的乌云汇聚于天空，狂风撕咬着空气，雨水拍打着大地。

秦父秦母扭头看去，他们看着许珂艰难地朝着这边走来。

尘埃与污秽弄脏了她的白裙，那闪耀的王冠也坠落在地，连同她的骄傲与矜持一同裂开缝隙。

秦洛将那张自己与许珂的合影收进钱包里，又指着她手里的那一叠照片说道：“小心点，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在人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许珂一边呢喃一边转过身去。

膝盖上传来的剧痛似乎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感觉，她只是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用最为轻柔的动作将那张碎纸拿在手里。

这一次……我又把他……弄丢了……

“走吧……”

柳梅用力的摇晃着许珂的身体，巨大的恐慌让她此时再也难以保持冷静。

许珂对母亲的呵斥声充耳不闻，她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刚才将秦洛的身影遮掩的幕布，脸上满是难掩的悔意。

看到那身影的一瞬间，许珂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

…………

所以她嘴里不断发出哀求的声音，试图以此换来女儿的回应。

“秦洛呢……秦洛在哪？秦洛去哪了？”

接着，在老两口略显疑惑的目光中，他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张照片。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于是许珂终于意识到，那就是自己心里被剜走的那部分，所以她要追过去，她想要扑到秦洛怀里，想要把自己胸口缺失的那一块补回来——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被她放在眼里。

本该如城堡里的公主的她，此时却全然没了之前在舞台上的那份美丽，浑身上下缭绕的只剩狼狈不堪。

于是她迈开脚步，追逐的女儿的身影一路跑去。

它没能传入任何人的耳中，最终只能化作许珂心中难以抑制的绝望，化作她一声声哀戚的悲鸣。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他们看到秦洛摁下打火机，赤色的火苗一跳一跳的，点点微光映照在秦洛的双眼当中，却无法在其中点燃一丝亮光。

她用力掀开幕布，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提着裙子穿过舞台，可就在她想要跳下舞台的时候，那匆忙的脚步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你走开！！！”

它们像是要把她拉下谷底，可她依然坚持着走到了女生宿舍楼前。

秦母有些于心不忍，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刚才在舞台上发生的一幕幕，便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一把将照片抢过，浑浊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它，看着画面中残破的他，看着不知对谁含羞带怯的她……

原来我已经……弄丢过他一次了……

“砰——”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中混杂着哀婉与祈求，许珂不断发出求助的声音。

秦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默默从扶手箱的暗格里拿出了烟和火。

柳梅怔怔的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她从未见过女儿展现出这副样子，即使遍体鳞伤也要去拼命挽留，在她的印象中女儿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像是遇难者在沙漠之中看到了绿洲，像是深渊囚徒看到了自上而下的光明。

他突然说道：“爸，把打火机给我。”

这时，发动机的轰鸣声突然响起。

秦洛静静地缩在后排，他依靠着车窗，一双眼睛看着车顶，显得有些涣散无神。

许珂喘了两口粗气，忙不迭地迈开脚步。

想起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想起那短暂却又闪耀的甜蜜……它们在不知不觉中填满了许珂的内心，如今却又随着秦洛的身影一同远去。

“秦洛……秦洛你别走……你回来……”

他像是快要睡去，嘴里只飘出似有似无的声音。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一刻，那不知从哪儿涌来的、支持着许珂一路走来的力气突然消失不见。

他用一首歌将自己的心完全剖析，可传达出来的心意却让许珂的情绪跌入谷底。

父亲的声音将秦洛唤醒，于是涣散的眼神开始恢复焦距。

她甚至没有再起身，直接手脚并用着爬向距离最近的那张碎纸。

秦父闻言掏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说道：“我给你转十万，不够了再找我要，等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告诉我们一声。”

对柳梅来说，自己的人生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毁了，许珂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滚滚雷霆自云层中翻滚不断，狂风与暴雨穿透她的皮肤，一刻不停的拷打着她那如照片般支离破碎的灵魂。

可“照片”两字却像是触发了关键词，让许珂突然有了动静。

有人不禁唏嘘，没了看节目的兴致，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雨水的冲刷没有让她产生丝毫的埋怨，她甚至在心底感谢这场暴雨，因为如果没有它们，那这些破碎的痕迹恐怕早已逝去。

那挽留的声音连周围的人们都听得不够真切，就更是无法穿透那幕布，也终究难以传达到某人的心里。

殷红的鲜血顺着柳梅的嘴唇流下，她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言不发的走向前去，帮着许珂一起寻找那些破碎的回忆。

一声雷鸣响彻天际，它炸响在许珂的心里，炸起一片片涟漪。

“珂珂……妈妈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说句话啊……”

不远处，姚妍妍、唐毓、楚似锦和楚流年默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反正已经被其他人看了笑话，此时的柳梅也顾不上太多，只想着赶紧把许珂带回去，当即怒声喝道：“赶紧跟我回去！”

可更让他们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挣扎着便要从地上站起。

她意识到自己的骄傲什么都不是，她困惑于自己蜉蝣般的一生，所有的生气似乎都已经在这一刻全部失去，连带着身体随之倒下。

她惶然的目光中倒映出女儿狼狈的身影，当注意到她手里死死捏着的那张照片之后，柳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霎时间，她心中的悔意变得更加浓郁，甚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回过头看向坐在后排的秦洛，眼里满是疼惜，开口问道：“小洛，你没事吧？”

她朝舞台伸出手，像是想要挽留些什么——人们都知道她挽留的是什么，同时也知道，她的心愿再也得不到回应。

“乒——”

她连忙跑到许珂身边，一边搀扶她一边发出哀求：“珂珂，妈妈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了……”

“给。”

这是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今却被秦洛冷不丁给抖搂出来了。

柳梅咬了咬牙，她扭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们，发现他们果然是在看热闹，于是又用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教训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男人根本不能信，他要是真的喜欢你就不会放弃你，不许哭……不许……”

秦洛微微一笑，他没有说谢谢，只是依靠着窗户闭上眼睛。

“珂珂！”

照片中是一对少年少女，他们相对而立，各自拿着一个冰淇淋，少年眉眼带笑，少女羞怯暗喜。

这画面看上去是那么的纯洁美好，可落在老两口眼里，却只能让心情变得更加悲戚。

柳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拽住许珂的胳膊，嘴里下意识的发出质问：“你要做什么！”

刚刚那场节目实在是太过惊艳，以至于那少年走过红毯、唱响决然的画面依然在他们的脑海中缭绕不散。

她试图开口挽留，但泪水和翻涌的情绪一起模糊了她的声音，以至于她说的话就像是在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