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圆冷笑:“你把我们当成什么?和安狗一样的屠夫吗!再者说了,她临时得到传召,我等如何预判且提前做好安排?”
徐稚柳拧眉。
“此事若我等安排,做了也就认了,何必诓骗你?”
吴方圆立刻叫来管家,让人去城门等着。
年轻人火气大,吴方圆没有过多计较徐稚柳的莽撞,他更在意的是,徐稚柳与景德镇的羁绊之深似乎超出他的想象,这种超出让他无法研判为其偷天换日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过事已至此,身家性命都赌了上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没有多久,管家来报,安十九带人去了行馆。宫城里禁军打扫战场一整夜,没有发现余辜。徐稚柳这才松口气。
吴方圆示意他坐,对这事儿也生出几分好奇。既然不是文官所为,也不是阉党所为,那么好好的一个人,怎生在里头待了一整夜?
任何一种正常的情况都无从解释时,剩下的只有不正常的情况。
徐稚柳还是更倾向于梁佩秋在流寇入宫之前就出了事。至于什么事,脱离两方斗争来看,只有和她个人有关的可能了。
她的身份。
她的目的。
她的皇瓷。
说到这个,他不由地再次陷入沉思。经过求证,他亲眼看到了景德镇献上的十件瓷王,其中几件刻有湖田窑款识的瓷王确系出自他手。
他将云水间的地契给了梁佩秋,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件瓷王需得经过她手,再过御窑厂和安十九的眼才能到皇宫,最终被打上御用瓷的皇印得以流传千古。
他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是张磊和时年提前发现挪走了这批瓷,还是迫于创烧十件宝瓷的压力不得不将他的遗作放入其中,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个结果?如若不然,难道她还会对他、或是他的瓷心怀恻隐吗?
只是这样想起,他就打消了念头。
他将日前的种种归咎于对过去的整理尚未达到他所期望的“一尘不染”的状态,以至于尘埃一经落下,类如感冒会打喷嚏的过敏反应就会降临,让他一再的失衡、慌张,继而方寸大乱。
他对吴方圆说:“我会尽快更正自己的位置,请您放心。”
吴方圆叹气。
“一时做不到也不要紧,别太为难自己。你呀,和你……”话即要脱口而出时,吴方圆的压手杯一个打滑,碎落一地。
徐稚柳俯身收拾狼藉,不曾察觉吴大人的失言。
吴方圆也连忙屏息凝神,整理思绪。
“朝上的事你不必挂心,我已有主张,你且回去,和往常一样上职。待到事情落定,你带吴嘉一起去景德镇。”
徐稚柳诧异:“吴小姐不是在议亲吗?”
吴方圆摇摇头。
事关女儿家的名节,不便让人议论,吴方圆只道:“我会修书一封,你带给吴寅,看完他会知道怎么做。”
于是就在人来人往的码头,吴寅急不可耐地拆了信,一目十行看完,陷入淡淡的忧愁。
其实少有人知道,他看似粗莽的外表下,心思还算细腻。即便两家往来不算多,他也早就看出来了,吴方圆和孙旻不是一路人。
若为着少时同窗的情谊和低潮时的提拔之恩,就将两家儿女绑在一起,即便结成秦晋,也未必有秦晋之好。
吴方圆能想通这个道理,对吴嘉来说好事,可对吴方圆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
孙旻其人老谋深算,位高权重,尤其掌着江西的布政使司,是他直属的上官,更是地方的天,得罪了这人,怎么看都是一桩棘手官司。
吴嘉好奇,想凑过来看自家老爹的安排。吴寅一把收了信塞进腰间,将她脑袋往外拨:“你的婚事暂且搁置,这段时日就先跟在我身边。”
吴嘉大喜:“当真?”
其实来的一路她已经想到了,徐稚柳也是这么分析的,可没有得到亲口确认前,她到底忐忑。
如今得了吴寅的准信,心情是别样的松快。她一时欢喜地不知怎么是好,拉着苁蓉的手不住转圈圈,又扑过去抱吴寅的胳膊撒娇,最后转向徐稚柳,笑成一朵儿。
吴寅想到先前徐稚柳牵自家妹妹下船的一幕,脑中警铃大作:“你们、你们?”
徐稚柳轻笑道:“她缠着我,非要逗你玩。”
“你就同意了?”
徐稚柳摸摸鼻尖,不好意思承认,救命恩人在上,他实在亏欠良多。况且,他们孤男寡女一路前来,纵有官家文牒傍身,若没说得过去的身份掩人耳目,只会徒惹风波。
是以,出发之前吴方圆已收了他当义子,如今他和吴嘉以兄妹相称。义兄帮义妹吓唬吓唬亲兄长不过小事一桩,而落到有心人眼里,就不是小事了!
不久,镇上传出新任县令周齐光和巡检司吴大人胞妹即将成亲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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