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帮壮汉你追我赶跑出巡检司衙门。
“好在那劳什子的选举告一段落了,再不消停,老子媳妇都要跑了。”
而今,夏瑛要组一支全新的队伍,要求监察人员清正廉洁,有御史之风。首要一点,即要懂瓷,且独立于景德镇商帮以外,与三窑九会素无瓜葛,能行纠察之责,无裙带相连。
安十九听说是改革的激进党们自发集结,在窑厂区一带进行宣讲和游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过去十数年间,杨诚恭任职浮梁县令虽勤勉有加,但手段不足,多年安于现状,业绩平平,保守没有干劲,任安十九偕同一帮地头蛇作威作福,景德镇瓷业被弄得乌烟瘴气。
走到这一步,本不是他们所愿。
所谓监察之责,过去一直由各行当的“街师傅”来负责,而这些“街师傅”,也多是各大民窑、坯户的入幕之宾。双方各行雇佣关系,以金银为饵,上行下效,狼狈为奸。
“你们先吃着,我出去方便一下。”
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横行无忌,强抢土地房屋等恶行层出不穷,几乎每日都会在镇中上演,大小不计,伤亡无数,在夏瑛的打压下表面看似有所收敛,实际暗流涌动,看不见的地方更加肆无忌惮。
“老大,旁边巷子可深着,你别方便方便着走岔了,误入百丛中。”
“你要给我洗衣服?”
“就是说呀,屁大点地方,事还不少,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且说这些个窑口打官司,干我们何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至于吗?”
……
夏瑛立志肃清景德镇瓷业的不良风气,建立全新秩序,遂以“百采众长,取法乎上”为指导,提出多项改革措施。
于他看来,区区蝼蚁,翻不出什么浪。不想几天的功夫,革新党们越闹越凶,竟扩大至整个江西地界,惊动府衙。
被他胡闹了这一通,梁佩秋倒是清醒不少。她睁大眼睛,看向遥远的苍穹,不知何时圆月已被乌云遮蔽,周遭只剩一圈微弱的光晕。
为人公正,深明大义。
“如今我算看出来了,少年人啊就是嘴硬。你说这算赢吗?当然算赢,只他非要说什么堂堂正正,弄死了人,又算什么正经本事?不过结果尚算合意,本官也就高抬贵手,不追究他了。”
人一旦忙活起来,许多事情就也无力考究了。
正闹腾呢,人群中不知是谁忽而喊了声:“那不是王大官人吗?”
寄人篱下,他深知骨头没有斤两,把位置摆得极正,闻言没有一丝怨言,立刻转身去探听情况。
梁佩秋当真是反应了半天才回过味来,一时脸色涨红。
消息传回京城,他一个戴死罪徒流罪的督陶官当然免不了一顿申饬,末了,在夏瑛的推进下,改革到底还是被搬上了台面。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吴寅被捧在上首,翘着二郎腿,正往嘴里扔生米,寻思寻思也跟着笑了。只他不比这些个莽夫,多长一个心眼子,顺势朝喊话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巡检司的老对头——原张文思身边第一狗腿王进,正停在一间铺子门口,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尔后一把掀开门帘,闪身入内。
四、成立陶业监察会,统管三窑九会,凡举报者,皆有赏罚。
一个月后,新政初见成效,成立陶业监察会也被提上日程。
以安庆窑为试点,开始全面实施新政。有王瑜和各大民窑、坯户的拥趸,革新大行其势,如火如荼。
然走到哪一步,都是一望无际的潭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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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安庆窑发生事故,竞选“龙头”惨败,此事可告一段落,不想恶性倒窑激发了民怨,使得改革呼声越发高涨起来,对三窑九会新一任值年——徐稚柳的讨伐声音也越来越大,一时间民乱四起,县衙那头忙着镇压,可谓鸡飞狗跳。
须臾间,雁过无痕,彷如什么都没发生。
她气得背过身去。
“走走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儿老大请客还说什么废话?谁跑得慢谁今儿值夜!”
“啊,不行吗?”
吴寅这人没官架子,哼笑着朝老爷们丢去个眼神,嘴角微抿。下了楼,经那铺子门前状若无意地走过,旋即一个闪身,像只黑猫,无声无息地跃上屋脊。
王进这厢进了门,哪里想到身后还跟着一条尾巴,穿过院子,从后门出来,进而下到昌江沿岸一条小船上,穿行在不断往来的船舶中,最终三绕两绕消失在江心。
吴寅站得高,看得远,却仍被这人绕了个头昏脑涨。
直到王进消失在一处,他才翻身落地,四处打探一番后,朝着某个方向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