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远也是后来从姬无盐口中才知道的,这位江南的小公主,于吃穿用度上,比燕京城中真正的皇族都要优越不少,即便如此,姬老夫人仍觉亏欠。他的小姑娘啊,在他还未达到她身边的那段时日里,被养得很好。
他低着眉眼温柔浅笑,似是周身的气息都被氤氲的雾气染了层柔软的温度,清冷疏离的神明,开始有了凡尘俗世的烟火气。
沈谦自认也是过来人,哪里能看不透。
他缓缓搁下手中茶盏,彼时眼底的讶异与惊艳已经散去,只剩下鲜少示于人前的平静和通透。他看着坐在面前的年轻人,轻声说道,“若是之前的宁三爷,我是如何都不会开这个口的。但是如今的宁三爷,我想试试……”
宁修远抬眼看他,没开口,只沉默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着。
“其实你我都清楚,江都郡王……如今该称呼他为先郡王了。他在牢中,每日里所能接触的也就是送饭的狱卒,听说因着他平日里总似疯魔般吼叫些大逆不道的话,以至于连巡视的狱卒都避着那处的,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人,可偏偏这疫病怎么就先在他身上发现了呢?”
说完,他又端了茶杯,抿了一口,看向宁修远。
即便是天意,天意让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人先染了疫病,那也该有一个从轻症加重的过程……可如今得到的消息是,此前好好的李晏先,吃完饭不过半个时辰,突然就……暴毙了。
既非天意,便是人为。
宁修远知道沈谦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你知我知,不必说得太明白。他缓缓点头,容色认真,“您继续说。”这样一个坚持“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的人,既提议来喝这一杯茶,自然是有要紧事说的。
“三爷。”沈谦唤道,这个爱美文、爱美酒、爱美人的沈丁头,一脸正经又凝重地缓缓起身,朝着宁修远规规矩矩一揖,才道,“三爷。我担心在大理寺之中的夫人,夫妻一场,我得进去陪着她。但……我也担心大理寺之外的洛歆,那丫头虽聪明,却也仍然只是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姑娘家。疫疾当前,我同她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全出来,若是、若是……还请三爷于可能到来的乱世中,护她一护。”
说完,又是一揖。
为人夫,他义无反顾,为人父,他已无力两全。
宁修远垂眸思忖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在对方瞬间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里,意有所指,“沈大人,似乎还忘了两个人。”
大理寺之中,有他的夫人,大理寺之外,可不止有沈洛歆,还有与他朝夕相伴的枕边人,有他的另一个女儿,可他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虽然猜到了昔日所谓的宠爱大概就是镜中水中月,可宁修远仍是意外于对方竟然真的“只字未提”。
到底是情深还是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