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从手中也没看几页的书上移开了目光,打量着陈太医,半晌,轻声说道,“若是担心……便是所有人都告诉你他们无恙都没有用。总要亲眼见一见才好。”
“若最后证实,这一切都是你的胡乱揣测,自是最好,留在多年未见的亲人身边,歇歇脚,吃几顿饭,说说这些年来的家长里短,也不错。”
“那……那万一……”陈太医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将后面半句说出口。
他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竟然在向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姑娘寻求建议。这个年轻的姑娘合上了书,坐直了身子,正色说道,“若是万一,也有了一个尘埃落定,总好过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若是你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两个随从给你,万一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摩擦,他们能带着你安全回到燕京城。”
闻言,宁修远补充道,“太医院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宁国公府与秦院首有几分交情,这个面子他不至于不给。”这阵子皇帝身子时好时坏,太医院那边的确不方便告假。
陈太医低着头站在那里,窗外的鸟儿还在桀桀怪叫,像是在嘲讽他是个傻子、是个懦夫,是个一无所知的笨蛋。
天地那么大,无处为家……却有人替他安顿好了后方、安排好了去路,甚至,连隐患都一一扫除。
掌心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陈崧那么厉害的神医,却愿意隐姓埋名屈居在小小姬家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儿大夫。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攥着掌心,朝着姬无盐和宁修远缓缓一揖,“谢字太轻……今日之恩,不言谢,只刻于骨铭于心。日后,但有驱策,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姬无盐起身回礼,“不过举手之劳。”
即便是举手之劳,却也是得罪陈家的举手之劳。
连皇室都想要拉拢的陈家,眼前这个小姑娘却似乎从来没有犹豫过、胆怯过。前几日的事情陈太医自然是听说了,彼时还觉得,小姑娘年纪小,性子总是鲁莽些,明明可以息事宁人……如今才恍然,“息事宁人”四个字,大抵从未出现在她的选择之中。
“太医准备何时启程?”她问。
“今夜城门关闭之前,如何?”他问,又担心姬无盐那边不好安排,遂又解释道,“归心似箭,望姑娘谅解。若是姑娘实在不好安排,在下……”
话音未落,姬无盐已经颔首应道,“成。今晚酉时,东城门口。”
小小的年纪,由着超乎年龄的沉稳,言简意赅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陈太医又是一揖,也不多言,只起身告辞,“在下这就回府准备。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