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便同白行打了个招呼,下去了。走到屋里却没见人,唤了声“朝云”,也没人应,去了里间还是没人,心下狐疑的时候正好听见门闩落下的声音,走出去一看,竟是宁修远,当下有些意外,“怎么是你……你让丫鬟过来请我的?”容色寻常,温和中带着几分客套。
“是。”宁修远背着手站在门内,一手还抓着门闩,有些紧张。
那日用了午膳之后,他就离开了姬家,之后两人便没有见面了。那夜温柔就像是借了酒劲的梦境,待到酒醒,那些现实的矛盾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纵然宁修远可以当作一切未曾发生,可他却知道姬无盐不行。
就像他自己说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崇仁殿那把火都是上官鸢自己放的,她把崇仁殿上下连同她自己反锁在宫中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但是……东宫在整件事情里,做不到真正无辜。所以,他帮助左相脱罪这件事,于姬无盐来说,就是横亘在心上的一根刺。
若是不说、不提,就此当作什么都未曾发生,只会让那根刺扎地更深,总有一日,溃烂流脓。
他不能够、也不忍心放任不管。
“宁宁。”他唤她,将背在身后的一本小本子递给她,“是我让丫鬟去请你的。用膳前,我有些话想着该对你说明白……这本册子,就是白尚书手中,真正的关于瀛州事件的账册。一笔一笔,皆是左相罪证。”
姬无盐敛眉看着,没接。
她不接,宁修远就维持着递出去的姿势,稳稳的停在那处,只低着头笑了笑,笑容苦涩,“宁宁,你说你去过瀛州,我也去过。你说的那些,我见过……你说的那些,我也都记得。你说那些关乎生命的东西,应该永远被搁置任何利弊之前,你说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去原谅……”
“这些我都记得。可是宁宁……你却不允许我为自己辩解一句,便将我赶了出去,当真是不讲道理。”
“我从未想过要替瀛州的百姓去原谅郭文安、原谅卞东川……每个人都要为他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但并非一定就是此刻、现在、当下。三十八万两白银,还有一个明显可以推脱给郭文安的‘杀人未遂’的罪名,这些于卞东川来说,不过就是罚些银钱,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若非如此,白尚书为何迟迟不将这本账册呈交给陛下?”
他看着姬无盐,眸色温和,声音清徐,让人想起那夜的晚风。
姬无盐抿了抿嘴唇,宁修远的意思她也懂,这些证据到底还是不能将左相府连根拔起……这棵树足够庞大,纵然寒冬腊月漫天飞雪三月不绝,也不过是冻坏些树叶罢了,至于那些深埋地下的根须,并不会有半点伤损。
至于瀛州、甚至于天下所有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纵然无辜又如何?天地为棋盘,百姓为棋子,执棋者所求从来都只是最后的胜败,何时会特定关注于某个棋子?
如此,谓之大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