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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春归(第2 / 2页)

宋若思愣了愣,不明白贺老头是如何自赎的。他身边的家仆正要喝问,被他抬手止住。

“原来如此,但这诊金还请道长收下。”

李腾空没有马上走,就是想看看宋若思对佃户变编户之事会如何反应,见他没有生气,方才离开,但还是悄悄留下了一个护卫看着事情之后的变化。

~~

“宋若思对编户之事没太大反应,在贺老头家只待了一会儿就赶回陆浑山庄了。”

县署,薛白一边听杜妗说着,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

赶回来的宋家子弟一共有十三人,他需要从这其中选一两个最好控制的作为陆浑山庄名义上的继承人。

重点在于,是由他选,是由他给了对方一个机会,他才是施恩的一方。

“目前看来,宋若思是人品最好的一个。”

“是。”杜妗道,“但有一个问题,他官位太高了,三十七岁已官任监察御史。”

“都与我老师差不多了。”

监察御史其实只是从八品下的官,但却是相当重要的一道门槛。连宋若思这般身世,在这年纪任此官职还算是年轻有为,可见大唐官途之难。

薛白沉吟着,最后道:“官职高不怕,反而能服众,真正怕的是能力高、性格强……明日先到陆浑山庄看看吧,若他够弱就用他。此事,让杜五郎去试探便知,他看人还是准的。”

“五郎也只能看出与他差不多的。”

“是。”薛白笑了笑。

杜妗抿唇一笑,问道:“明日带两朵李花去?”

“都说了,与她们只是朋友。”

“是朋友,你还与杨玉瑶是姐弟,与我是家人?”

说话间,薛白已放下了手中的册子。

他明日要带二李去踏青,杜妗显然在想给他来点狠的。

她今日穿了一条长裙……

“现在很多事都可以入手了。”

若说这两人的野心原本毫无希望,如今似乎已踏出了第一步,所以他们控制了偃师县之后,一直都很兴奋。

但这日还有一些不同。

杜妗能容忍薛白与杨玉瑶,近来还在帮忙拉拢李腾空,心里未必就真不介意。能够忍下这些,因她有些想法。

因此这日情到浓时,她附耳对薛白说了一句。

“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唔!”

她的野心还在蓬勃燃烧,在这一刻被顶到了最高点。

~~

次日醒来,薛白有了一点小烦恼。

但其实都是很远的事,暂时多想也无用,他安排好县务,准备去往陆浑山庄。

去驿馆接人的路上,杜五郎竟是忽然问道:“你也有难解决的事吗?”

“我神态有异吗?”薛白问道。

“那没有。”杜五郎道,“但我们多熟啊,旁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懂吗?”

薛白自省了一下,提醒自己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其实我就是瞎问的,你真有什么心事?”

“没有。”薛白道:“我看你有心事。”

杜五郎一问就说了,道:“过了年我与运娘不就已经十八了吗?这都三月份了,我们还是没有结果,阿娘一直催我一直催我。”

薛白很惊讶他这般着急,感到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昨日的少年已开始考虑为人父的事了。

转头看去,只见路边的野花已经凋落……他却没有因此伤春悲秋,心中只想到,时不我待,得要更快地上进了。

“薛郎。”

李腾空、李季兰携手从驿馆出来,少女的俏丽让人眼前一亮,一扫暮春的凋落之感。

薛白的目光落在李腾空身上,愣了愣,点了点头,却只转向杨齐宣与李十一娘,道:“杨兄请。”

众人遂往陆浑山庄而去。

唐时风气,女子出门多数也骑马,李腾空原本是打算与薛白并辔而行的,倒不是她想,而是李十一娘对她有所嘱咐,交代她转告薛白一些话。

但当李季兰热情跟在薛白身边,她却是又犹豫了。

……

“可有半年未听到薛郎赋诗词了。”李季兰今日异常开心,“我写了那许多诗词寄于薛郎,换一首可以吗?”

她骑术是所有人里最糟糕的,偏说到兴起,还抬起手来,用纤纤玉指比划了个“一”,有些许卑微地强调哪怕只有一首。

薛白连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你好好骑马。”

“那薛郎答应了。”

“好吧。”

“太好了……”

杨齐宣就在薛白另一侧不远处,转头看向李季兰笑靥如花的样子,莫名有些吃味。

他其实也没想怎么样,但就是觉得分明是一个爱慕自己的女子,如何能与薛白走得这么近?是想离这边更近一点吗?

进了首阳山,前方的风景渐好,待走过山路,进入幽谷,更是山色怡人。

众人在小溪边稍歇,杨齐宣不由吟道:“寒露衰北阜,夕阳破东山。浩歌步榛樾,栖鸟随我还。”

这是宋之问的诗,他来之前准备好的。

可惜,此时吟出来,只有李十一娘拍掌附和,得意道:“真是好诗。”

杨齐宣知道妻子根本不懂诗,心中毫无成就感,斜眼向李季兰看去,却见她像没听到一般,正指着远处的寺庙问薛白那是何处。

~~

如今陆浑山庄的管事、仆役,或是被薛白收买了,或是换成了他的人,他已把陆浑山庄实际掌握在手中。这些宋家子弟虽然刚回来不久,不少人已察觉到异样。

今日薛白要来,他们抓紧时间就此事详谈过。

“府中管事换了人,佃户被改为编户,对我们说的话阳奉阴违……如此种种,可见这新来的县尉薛白必是要谋我等家业。”

在外为官的,显然是比宋勉之辈更有阅历。

这其中,宋若思官位最高,辈分也高,众人遂推他为首。

“七叔,你官位不低于薛白,又是此间主人,很多事该由你来问清楚,为阿翁讨个公道。”

宋若思却是愁眉苦脸,道:“可我如今才得知,家中竟真是私铸铜钱,这是大罪……”

“哪个高门大户不私铸铜钱?若是这样七叔就怕了,往后如何当一家之主?!”

众望所归,宋若思被架了上去,只好应下定会向薛白问出个公道。

待得知薛白到陆浑山庄了,他便领着兄弟侄子们前去相迎……远远的,一道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心念一动,摁捺情绪,向薛白见礼,他官位高,因此语气平淡。

“薛县尉来了。”

“宋御史节哀顺变。”

“我不孝。”宋若思道,“从长安赶回来时,阿爷已葬下。我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我阿爷最重礼仪,不知下葬时场面如何?”

这是京官对薛白这地方小官的敲打。

“我没来,但听闻只有一口临时找来的薄棺。”薛白道。

宋若思愣住,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从小到大往来的都是彬彬有礼之士,从未面对过如此肆无忌惮的挑衅……听闻薛白还是状元,竟比边镇武将还要张狂。

“你……薛县尉怎可待亡者如此无礼?”

“我为何如此宋御史不知吗?”薛白道,“案子没有深究下去,我还叫你一声宋御史,已是我莫大的礼仪。”

官职的错位在此时才被打破,薛白远不止是一个县尉,而是贵妃义弟、杨党魁首,当然,在地方有这名头远远不够,还得有地头蛇的实力……他有。

至于宋若思,一个守孝的御史,在家族庇护下长大,倒更像是个初来乍到的外来人。

“薛县尉请吧。”

到最后,宋若思也没说出什么来,转头去与杨齐宣说话。

杨齐宣今日莫名对薛白有些火气,谁跟薛白不痛快,他都看着痛快,很快就与宋若思亲近起来。

这两人自觉官位高、地位高,抢在前面走,故意压着薛白的气势。

宋若思得知李腾空是右相之女,更加仰慕,连连与她说话。

“十一娘,腾空子,你们女眷先请。我也好修道,盼能与腾空子谈论道术……”

见此情形,薛白不知所言。

倒不是生气,而是没想到这些人这般没眼力见,蠢得出乎了他的意料,又好笑又无聊。

下一刻,李季兰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转头看去,因与她那张艳如桃花的脸离得太近,莫名又回想起当时流鼻血的情形。

“薛郎,此间主人招待不周,你莫生气。”

“没生气,而且这此间主人招待得……是也不算好。”

说到这里,薛白看着李季兰关切的眼神,道:“我送你一首诗吧。”

“现在吗?”

“既是送你的,倒也不必在人前卖弄。”

“好啊。”

“……”

那边李腾空好生不耐烦听宋若思喋喋不休,好不容易等李十一娘不再挽着她了,终于是脱离了他们。

她故意落后几步,转头看去,见薛白与李季兰在说话,很亲密的样子。薛白还笑了笑,难得轻松的态度,她莫名有些被抛下的感觉。

而她却只能一个人等在那里,待他们慢慢踱步过来……接着,还听到了薛白写给李季兰的诗,很好很好的一首小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

薛白正念着诗,忽然心念一起,转头看到李腾空那有些失落的表情,不觉停下了脚步,有些感触。

他自觉老成,心里总想着建功立业,又知晓历史脉络,总有时不我待之感。

但在今晨,于这暮春时节见到李季兰与李腾空,莫名因她们的单纯善良而再有了年少的悸动。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这诗,薛白是送给李季兰,同时也是想给李腾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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