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委屈的说:“不行吗?”
“当然行。”
萧子窈拍拍床榻,“喏,上来吧。”
他于是立刻爬上了床去,却不敢钻进被子,唯恐渡了寒气给她。
“六小姐,别离我太近。”
难得一回,沈要居然如此说道,“我衣服上有露水。”
“外面都这么冷了?”
“嗯。”
“那你还傻乎乎的跑回来。”
“嗯。”
“你就知道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我乖吗?”
他忽然发问,一双眼睛也在夜色里淬起火来,有温度,烫人的,萧子窈立刻中招,便说:“唔,还不错。”
她一面说着,又一面揉乱他的碎发,那语声笑盈盈的,伴着点儿困意,像夜雾,沾衣欲湿,无限缱绻。
“你怎么真的和小狗一样,一点儿也不把自己的事情当回事,就知道傻乎乎的跟着我。”
“我自愿的。”
沈要眨眨眼,又问道,“六小姐,我想和你躺一会儿再走,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
他分明没在问。
能够守在她的身边,又怎么会不好。
于是,不待萧子窈作声,他便已经躺了下来,半张脸陷进白棉的枕头里去,半张脸却还睁着眼睛看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那模样实在显得很乖。
一时之间,萧子窈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便说:“不脱外衣?脱了就让你睡进来。”
“不脱了。”
沈要语气淡淡,“我翻墙进来的,里面的衬衫很脏。”
话毕,他便自顾自的笑了,是转瞬即逝的一笑,萧子窈看不太清,却也同他一起笑了起来。
“你又不是没有钥匙,回家还要翻墙,真是个傻子。”
“傻子就傻子。”
他说,“反正我到家了。”
然后,他二人便再无言语了。
沈要于是不自主的阖上眼睛。
真奇怪。
他本来,一点儿也不困的。
谁知,他正想着,却觉得怀里突然长出来一团被子,原是在他不知不觉中,萧子窈已然安安静静的靠了过来——既然他要睡在外面,那她便只好自内而外的顺势裹紧了被子将他抱住。
如此和衣而睡,便不至于太冷了。
他便在心底悄悄的开心起来——与其说是开心,倒不如说是迷迷糊糊的,于是又迷迷糊糊的想,这种感觉真好,又迷迷糊糊的听到萧子窈开了口,仿佛是在同他说话。
“安心睡吧,督军要天亮之后才到岳安呢,我会及时叫你起床的,你什么也不用想。”
是夜,不知凌晨几时许。
萧子窈叫他别想,偏偏他却止不住的要想。
他想起曾经尚在犬园里的日子,无论春夏秋冬,都不会有一床完好的被子可盖,所有人和衣而眠,总有人长睡不起,成为翌日清晨彻底僵掉的一具尸体,再由剩下的活人亲手肢解扒皮,只为充饥。
所以,他不敢睡,从不敢睡。
哪怕只是浅眠,他也始终在想,想到底应该怎样活下去。
于是,迷迷糊糊的,他大约是说了一句梦话。
他说:“六小姐。我好困。”
是时,萧子窈只管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小声应道:“是谁家的小狗困了呀?那就快些睡吧,我一直在呢。”
他便安心的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