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朕要学外语
徐阶还在偷偷买田,偷偷兼并,沈昌明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劝徐阶不要买田。
沈昌明继续说道:“你为何就是不甘心呢,那张居正志气比你高,手段比你狠,心思比伱歹毒,你就是在朝中做首辅,又斗不过他,那高拱倒台,雷霆之势,天有异象,客星犯帝座,张居正都稳如泰山,你为何要跟他斗气呢?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他是我学生!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徐阶依旧怒气冲冲的说道。
沈昌明摇头说道:“你确定?他那矛盾说你没读吗?那是你教出来的?姐夫啊,算了吧。”
沈昌明这话音未落,就看到门房风一样的冲了进来,门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俞帅和提督内臣张诚、锦衣卫千户骆秉良,就在门外,递了拜帖,说要见太师。”
说俞大猷,俞大猷就带着缇骑和南兵到了门外。
沈昌明大惊失色,而徐阶也猛地站了起来。
“谁?”徐阶脸色数变。
“缇骑提刑千户骆秉良,就是刚刚抄了顾氏的那个。”门房张皇失措。
徐阶也赶忙回礼说道:“俞帅。”
树里孤灯雨,风前一雁秋。
骆秉良打开了书箱,开始点检,海图二十页,针路航线一百零九条,二页四幅过洋牵星图,龙江造船厂志书十七卷,《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番国志》等等若干书籍,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几个书箱。
茅坤不能签书公事,所以对朝中的风力并不知晓,他们家并没有多少田亩,这还田风波也没有蔓延到他的家里,胡宗宪平冤昭雪,和徐阶倒霉,这些事儿,茅坤并不是非常清楚。
“为何要追击过甚?”
骆秉良眉头紧皱的说道:“孙克毅、孙五等人奏报说,徐太师又在买田?”
前年,隆庆皇帝大行之后,俺答汗就纠集了兵马,打算南下欺负下孤儿寡母,王崇古、吴兑等人去信三娘子,告诉三娘子不要擅动,戚继光领着十万兵马,就等着俺答汗带兵往口袋里钻,轻启战端,后果自负。
老国王恩里克不喜欢安东尼奥,所以,以‘为了我的王国和臣民的幸福安宁’为理由,逼迫安东尼奥离开了小弗朗机。
胡宗宪平反了,悬在他们茅氏头上这把刀,终于可以拿去了,孩子可以去考取功名了,勒在脖子上的绞索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俞帅,我立刻前往湖州,就不多耽误了。”骆秉良嘲弄了徐阶一句,带着缇骑就奔着湖州而去。
“它只有一个缺点。”
归安茅氏,诗书礼乐之家,大家都是诗书礼乐之家,茅坤与严党有大间隙,茅坤因为恶了严党而被革职,倭患起,茅坤为了抗倭,散尽家财,毁家纡难的支持了胡宗宪的平倭,胡宗宪瘐死后,茅氏无余财,自然没人追击茅坤。
那董狐狸之所以胆敢叩关索赏,也是觉得皇帝年幼,好欺负,结果被戚继光给打了个全歼。
胡宗宪平定东南倭寇有大功,只要有人提及,就有被起用的可能。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先生以为何人前往泰西为宜?”
张居正俯首说道:“臣请再复茅坤功名,恩荫其子茅国缙为国子监监生,以表彰其献旧案有功。”
至于孙克毅和孙五,也是松江府的权豪奢户,孙克毅的父亲孙承恩,是正德年间的礼部尚书,而松江孙氏往前数,能数到东晋士大夫孙康。
茅国缙赶忙上前来,说道:“父亲,父亲,天使还在。”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
戚继光颇为可惜的说道:“虽然腰腹以软钢连接,是个薄弱点,但要命中也是难事,它最大的缺点就是贵,不提这纹装饰,打造这么一件板甲能做五件布面甲了。”
“父亲。”茅国缙也是面色悲戚的扶着自己的父亲。
骆秉良这才了然的点头,收起了绣春刀,满脸笑容的说道:“如此。”
兵荒马乱书不值钱,倭患已平,文教再兴,这些个书可太值钱了。
代笔?
安东尼奥在船上有个外号叫国王,根据大帆船水手们的描述,小佛郎机老国王恩里克身体每况愈下,而安东尼奥是第一顺位和唯一的继承人,另外一位女性继承人,布拉干萨公爵夫人卡塔里娜主动退出了。
缇骑很快就被请到了茅氏家宅,茅坤被削官身还家之后,虽然家无余财,可是他是正经的进士,办了一间私塾,这湖州地面,可是有不少人把孩子都送来,束脩就足以让茅坤,茅氏过日子了。
徐阶面色为难,似乎不愿意提起此事。
“鹿门先生快快请起。”骆秉良赶忙上前扶起了茅坤,笑着说道:“老先生客气了。”
专业的事儿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这东西好不好用,要让戚帅去评断一番。
“刘大夏言下西洋事曰: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敝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
大佛郎机人的特使黎牙实,几乎是和这批旧案一起入京,而黎牙实一路上,那真的是刘姥姥进初试云雨情,大开眼界。
下午阳光明媚,朱翊钧来到了武功房,看到了一架甲胄,这是黎牙实带来的来自泰西的板甲,是一件贺礼,其通体烤蓝,错金纹,甲胄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万士和读书和小皇帝一样,日有精进,但是从这个极端跑到另外一个极端,就太极端了。
张居正思索斟酌再三,俯首说道:“远方外使,从来未睹朝廷之礼,若不先示以仪节,使之演习,恐一旦震怖天威,仓皇失错,又非所昭德意光盛举也,伏乞钦定行礼日期,敕下礼部略仿为宜。”
而现在,朝廷要造船要开海,当年那些旧案最后流转到了胡宗宪的手中,胡宗宪死在了徐阶的手里,所以,骆秉良来找徐阶讨债来了。
“什么?”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不了,诸位留步,着急回去复命,朝廷要的急,就不多留了。”骆秉良没有滞留,拿到了东西,就直奔松江府而去,到了松江府要抓紧时间抄录,而后把原本送回京师。
大明的廷议已然在日上三竿时结束,负责讲筵的张居正,并没有马上让侍读侍讲进学。
“胡襄懋瘐死,郑和出使水程旧案何在?”
“儿呀,去乡家买头猪,今天好好款待缇骑。”茅坤脸上的笑意散开来,像是这茅家弄的春光满院。
“是吗?”
大石头沈氏沈昌明就在眼前,若是徐阶造反,沈氏和徐阶姻亲,也逃不过一劫,到时候抄了家,有田亩养兵不是?
月港水浅,都是二桅商舶,所以才叫大佛郎机人的大船为大帆船。
俞大猷就是来帮帮场子,或者说来看看热闹,万一缇骑和徐家的家奴冲突起来,缇骑就五十人,可是南兵有三千,俞大猷倒是要看看,这些个地头蛇们,敢不敢明火执仗的造反,和他的南兵碰一碰。
“何事?”徐阶心中一惊,还有比侵占更大的事儿找上门?
骆秉良正色说道:“嘉靖三十六年,胡襄懋镇东南,曾上奏请命求郑和出使水程文牍,造船平倭。”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胡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茅坤听闻,面露惊骇而后大喜过望,随即面色悲戚,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茅坤则是笑着说道:“这都是朝廷的东西,理应归还,只是当时朝局纷乱,物归原主了。”
看看那些个军队,看看那些个官僚,这么一个偌大的国家,几千人,几万人,就想征伐?
黎牙实入京之后,礼部鸿胪寺就开始教黎牙实大明的礼仪和法度,面圣磕头五拜三叩首的礼节,黎牙实整整学了五天,才有了个点模样。
“茅坤何许人也?”骆秉良眉头一皱,追问道。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茅坤跪在地上,不停的对着北面磕头,不断的喊着。
“草民拜见天使。”茅坤和茅国缙跪在地上磕头,见过缇骑。
骆秉良摇头说道:“不是,这茅氏有什么好抄的,打眼望去不过三进出的院子,阁楼一座。”
茅坤带着自己的儿子茅国缙来到了门前迎接缇骑。
缇骑们身上的肃杀之气消散一空,既然徐阶肯配合,肯说出问题,只要不继续侵占,那就没必要过分追击,眼下南衙还田事行事一片大好,为了一个徐阶破坏大局,不值得。
这让张居正长松了口气,这些旧案,可以加速大明重新找回海权荣光。
“先生也是说笑了,朕德凉幼冲,如何让黎牙实震怖于天威,先生安排就是。”朱翊钧听闻张居正这种说辞,也是一笑,红毛番有别于汉人,张居正是怕黎牙实长得太丑吓到了小皇帝。
眼下松江要筹建市舶司,要设立船厂,但是设立船厂要能造船,郑和出使水程旧案,就成了大明朝考古式科研造船的重要资料,而这份旧案,在成化年间被刘大夏焚毁,但那是北衙存于兵部旧档,南京留都的那一份,仍然保存完好,被胡宗宪支取用以造船平倭。
“平冤昭雪了?”茅坤本来向前一步,听闻此言,瞪大了眼睛,惊骇的问道。
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张居正和徐阶一个路数,追击严党,打击异己,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不交代就抄家。
松江市舶司的造船事,终于开了个好头,考古式造船怎么了?那也有得考古才是,大明想要重新造船,重新起步,这些旧案,只要弄清楚搞明白,造船事,就可以启动了。
“高启愚不通番夷之言,也不通海事,派他去?”朱翊钧犹豫了下,还是觉得高启愚这个人选,不那么合适,不会外语,还不会水,跑去海上乘风破浪,怕是人还没到,就先死在路上了。
缇骑不知道,缇骑不知道!徐阶在心思反复的对自己说。
张居正心狠手辣,高启愚作为他的门下,做出了张居正没有允许的事儿,张居正几番进言,都要重罚。
高启愚办得事儿太犯忌讳了,陛下只让高启愚前往苏州追查还田事,这点功绩,根本不足以让皇帝陛下原谅,出生入死前往泰西,遍访风土人情,将消息带回来,才算是立功。
茅氏家宅在归安县茅家弄,茅家弄左边有一茅家山,南北走向一条小河,流水潺潺,弄巷西段才有了几间像样的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风格的房舍。
贵有很多的优点,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旧案不在。”
“臣有愧,虚度数月,也只是搞清楚了,大佛郎机人近来似乎打算吞并小佛郎机,那名船长安东尼奥,是眼下小佛郎机国王恩里克死后的第一顺位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这么多书?”骆秉良惊讶无比的看着白桦楼,这茅氏家宅,全都是书,一眼看不到头,少数有十数间房之多。
“臣的字,也不好看。”张居正却是一推四五六。
而骆秉良快马加鞭赶往了湖州。
“好说好说,诸位请随我来。”茅坤听闻,带着缇骑来到了白桦楼,这是茅氏的藏书楼。
“宣戚帅觐见。”朱翊钧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左看看右看看,对这玩意儿颇感到新奇。
“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此四语,终身服膺。”
“徐太师,我个人有个问题,你当年为何要追击胡襄懋呢?”骆秉良满是疑虑的说道:“胡襄懋当时被革职削官身回籍闲住,不得签书公事,严党已经轰然而倒,树倒猢狲散,胡襄懋已经无害了。”
“说回正事,大佛郎机人黎牙实觐见事儿,先生怎么看?”朱翊钧说回了正事,关于大明和西班牙邦交,皇帝和首辅之间提前透透气儿。
朱翊钧放下了奏疏,颇为感慨的说道:“准!再给茅耆老一份毁家纡难的牌额,以彰其安定东南之功,朕年幼,笔力不盛,就由先生代笔吧。”
没看成乐子的俞大猷,也没多留和提督内臣张诚离开了徐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