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缇骑一看千户拔刀，立刻准备拔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肃杀之气。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骆秉良仍然是满脸带笑，话锋一转面色严肃的说道：“徐太师，接下来的问题，仔细回答，若有错谬之处，恐怕很难交代，不要让我难做，也不要让朝廷难做。”

“咱们不是来抄家的吗？”百户疑惑的问道。

“徐太师啊，姐夫啊！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动一动，他们就打算要你的命，何苦呢？”沈昌明待俞大猷走后，立刻告辞，临行前最后劝了一句。

“这甲如何？”朱翊钧笑着问道：“咱大明打得出来吗？”

而大佛郎机对小佛郎机虎视眈眈，似乎在等待着老国王死去后，吞并小弗朗吉的国土。

大明朝廷穷的厉害，这甲好，但是不能大规模列装，对于戚继光而言，不能列装的甲，都不是好物。

“传家两字，曰耕与读；兴家两字，曰俭与勤；安家两字，曰让与忍；防家两字，曰盗与奸。”

骆秉良眉头一皱，挎绣春刀，出刀一分说道：“徐太师不知？”

“高启愚。”张居正说出一个名字。

徐阶看缇骑肃杀的表情，终于开口说道：“千户，郑和出使水程旧案，在茅坤手中。”

张居正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遣使前往泰西，采摭各国人物之丑美，壤俗之异同，土产之别，疆域之制，编次成帙，天恒变，人亦变，前段时间，陛下问臣，大、小佛郎机，究竟在何处，为何都来自泰西，自东自西皆可到我大明。”

对于浙江人而言，平倭的胡宗宪是他们的天，对于茅坤而言，他才不管胡宗宪是不是严党，只要能杀倭寇安地方，那就是明公。

“海瑞现在不也在朝中？”徐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以海瑞为例子，万历小皇帝想起了海瑞，用海瑞回京之事，平定了科道言官的非议，海瑞致仕也不能签书公事，他还不是回去了？

“那就他吧，明年大船再到港，再让他去。”朱翊钧还是给了些时间，让高启愚准备好再出发。

松江孙氏和徐氏的矛盾，主要是当初一起做布庄生意，徐阶仗着自己是首辅，多有苛责侵占，而孙克毅的哥哥孙克弘，行重贿徐阶，谋求推举官职，结果徐阶光拿钱不办事，不断索贿，孙氏自此怀恨在心。

骆秉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知道了，是徐太师怕啊，行得正，为何要怕呢？”

茅坤拿起了《白桦楼书目》，翻阅着找当年的旧案存放何处，听闻骆秉良惊叹，笑着说道：“当年啊倭患四起，东南千里狼烟，胡公派人来让我去做幕僚，我为了助军，就把这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这兵荒马乱的，这书最是不值钱，没人买，就留下了。”

“聂豹再点检旧档，上奏说，留都旧案仍存，胡襄懋才得旧案，造战船平倭荡寇。”

在万历元年，封建礼教之下，皇帝就是天，皇帝大行，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把刀收起来，吓到小孩子怎么办！”骆秉良训斥着百户，这百户一下马，就摸出了绣春刀，这架势多少有点吓人。

有敢挠公法，伤任事之臣者，国典具存，必不容贷。

茅坤这才站了起来，赶忙说道：“哦哦，初闻此讯，涕泪满衣裳，让天使见笑了，见笑了。”

该回来的人，终究是要回来的。

茅氏败落了吗？这些书似乎就是明证。

戚继光想了想说道：“打得出来，甲很好，弧面也可以有效偏折箭矢卸力，钢板厚实比我大明布面甲厚了一倍有余，厚则重，五十多斤，防护能力极强。”

缇骑知道，缇骑不知道，还能找上门来？

“没有，绝对没有！”徐阶立刻摆手说道：“自从还田后，我家就再没买过一亩田，朝廷恩厚如山，千户莫要信了歹人的话，决计没有兼并啊！”

张居正俯首说道：“他可以学。”

骆秉良有些不明白，徐阶为何要折腾胡宗宪，胡宗宪已经政治性死亡了，不得签书公事，没人举荐，胡宗宪不可能再起。

徐阶回答道：“茅坤是浙江湖州归安人，乃是嘉靖十七年进士，嘉靖三十四年因恶严党过甚，解职还乡，茅坤回乡后，倭患渐起，茅坤知兵，应胡宗宪所请，成为了胡宗宪的幕僚，助胡宗宪平倭，郑和出使水程旧案都在茅坤手中。”

“请！”徐阶不断的告诉自己，自己兼并的事儿，做得很隐蔽，而且是通过经纪买办去持有，即便是东窗事发，也决计不会牵连他的头上。

所以，茅坤听闻缇骑来访，还以为是追击严党而来，自然以为是要追杀于他。

骆秉良勒马闲住，朗朗的读书声从这名叫玉芝山房之内不断的传出。

徐阶但凡是回答不对，骆秉良就要抄家了，朝廷严令禁止侵占，徐阶明知故犯，就这个罪名，就足够了，哪怕到时候被朝中文官口诛笔伐，内阁和皇帝要的旧案，也必须要找到！

但倘若徐阶能够提供重要的线索和资料，那徐阶的明知故犯，只要把田退了，大家都当无事发生了。

顾氏刚刚被面前的骆秉良给抄了家，骆秉良的威胁是眼跟前、实打实的威胁。

骆秉良摇头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有公差在身，这次来，是为了郑和出使水程旧案。”

他一路行来，越发觉得菲律宾总督弗朗西科斯是在做梦，大家的军备完全没有代差的情况下，靠几千人，几万人，要将中国纳入版图，根本就不可能。

小皇帝这不务正业由来已久，大明皇帝学外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明武宗朱厚照，就精通小佛郎机的话，学外语也不算什么太过于离经叛道之事。

将功赎罪。

骆秉良点头说道：“朝廷赐了谥号，襄懋。”

“好说好说。”徐阶背后升起了一层的冷汗，这朝廷鹰犬的鼻子也实在是太灵了！这头刚刚买了几亩，缇骑就立刻进了门，询问事由。

礼部尚书万士和对小皇帝见外使，坚决反对，理由是皇帝太小了，不能震慑外使，一旦这些个红毛番见主少国疑，就生了怠慢之心，恐起边患，所以万士和的意思是就礼部鸿胪寺和黎牙实沟通就是。

“我俞大猷是个粗人，今天过来，主要是提刑千户找你有事询问。”俞大猷直接开门见山，甚至连入门喝口水的意思都没有，客套的话都免了。

茅国缙看缇骑要走，就赶忙说道：“诸位天使，这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张居正端着手，笑着说道：“茅坤不得签书公事，旧案找回，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臣遵旨。”

……

骆秉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些旧案，朝廷现在开海需要，哪怕是近两百年前的东西，那对于当下的大明而言，都是宝贵的资料和经验，必须找到。

鹿门先生，这个号，就是茅坤办了私塾那天，有一头鹿走过门前，自此得名。

骆秉良翻身下马，摸出了腰牌拜帖，上前递上了拜帖，等待着门房把自己来访的消息传进去。

“谢老先生保存如此完好，我定会禀明陛下，为老先生请功。”骆秉良收好了这些书，对茅坤表示了谢意。

“找到了，九学十部二史学，墨香亭，诸位缇骑听随我来。”茅坤走过了琳琅满目的书籍，来到了墨香亭，弯下了腰，拖出几个书箱，笑着说道：“都在这里了。”

张居正的意思是，蛮夷不知礼数，先教西班牙特使黎牙实礼法，而后演练，否则特使，震怖于天威，仓皇失错，弄出失仪的事儿，就不符合朝廷威严了。

万士和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本来万士和一直叫嚣柔远人，后来看到了屯门缴获的红毛番札记，从柔远人的极端，变成了狼面兽心的极端。

徐阶到底是没那个胆子造反，骆秉良问，徐阶就老实回答，俞大猷非常失望，没能看到乐子。

小皇帝其实想说，红毛番吓不到他，他甚至还研究过欧美动作大片。

“世庙主上，诏索兵部旧案，兵部尚书聂豹至车驾司遍寻不得，笞吏，复令入检三日，终莫能得旧案，后礼部言，宪庙时，旧案被车驾郎中刘大夏焚烧郑和出使水程。”

若是东南倭患不平，朝廷，或者说徐阶，敢动胡宗宪吗？

好在，胡宗宪的冤案，终究是平冤昭雪。

皇帝赐牌额，他张居正一个臣子代笔，那是僭越皇权的铁证，小皇帝是嫌他麻烦不够多，给他没事找事吗？

朱翊钧见张居正不咬钩儿，略显可惜的说道：“好吧，那朕来写吧。”

三娘子说服了俺答汗，胡虏才没有南下。

茅坤听闻缇骑来访，面色凝重，叹息的说道：“吾命休矣。”

“先生，特使入京，这通事居中翻译总有错漏欺瞒，朕打算学外语。”朱翊钧开口说道。

戚继光很快就来到了武功房，听闻皇帝差遣，就上前查看了，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不住的点头，偶尔还要量一量，最后才回到了小皇帝面前说道：“陛下，臣看完了。”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这些年，茅坤一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还是没躲过追击。

“汪道昆居然没有给茅坤写信，告诉他胡宗宪平反之事？”朱翊钧手中有内官张诚、缇骑骆秉良、巡抚汪道昆、总兵俞大猷的各种奏疏，几本奏疏合起来看，大抵可以把最近松江府发生的事儿，梳理清楚。

格林威治式板甲，格外臃肿和庞大。

“谁是歹人？我吗？”骆秉良将马鞭背在身后，笑着说道：“没有就好，也希望徐太师作为缙绅，安土牧民，安定一方，朝廷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姑息坏人。”

“那就有劳先生了，开始讲筵吧。”朱翊钧听闻张居正不反对他的这点小爱好，满是笑意的开始了每日讲学。

胡宗宪的瘐死，在很多浙人看来，就是胡宗宪不肯养寇自重，让胡宗宪平倭，胡宗宪真的带着谭纶、戚继光、俞大猷等一众，彻底把倭患给平了，所以胡宗宪才瘐死牢狱之中。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见吗？”朱翊钧眼前一亮，笑着问道。

徐阶仍然是不甘心，不甘心被自己的学生给比下去的不甘心。

“让缇骑见笑了，都是家传的藏书，主要以唐宋文钞为主。”

茅坤看似贫穷，但他若是为财，这些个古本书，抽出几本卖掉，这家宅至少能扩几十亩。

缇骑拜访缙绅，不是抄家就是问案，自然要凶神恶煞，百户路径依赖，到地头就露出了凶恶的表情，一副朝廷鹰犬的嘴脸。

张居正闻言，也是眉头紧蹙，只是思索再三，才开口说道：“这…臣倒是以为，无不可。”

“徐太师。”俞大猷、张诚和骆秉良一起走了进来，见到了徐阶仍然是满脸堆笑。

《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

“严世藩被流放，胡宗宪回籍，茅坤受牵连，再次被削籍归家。”

百户再问：“不是吗？”

戚继光一向提倡爱兵如子，把军兵当成自己的亲朋心腹，军兵才能把将帅当成亲朋心腹，这甲哪哪都好，可是它贵。

“胡宗宪瘐死冤案朝中已经平反，这次过来，并非追击而来，老先生多虑了。”骆秉良看出了茅坤的忐忑和不安，笑着解释道。

大明的布面甲，是三层，外面一层压实，中间为钢片，里面又是一层，以铜钉铆接，这种复合装甲的防护力也很强，但是它便宜，五分之一左右的价格，换取三分之二的防护力。

“戚帅能射穿它吗？”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戚继光笑着说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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